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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12-15
第7版()
专栏:文学评论

从《神鞭》说到电影的“生态平衡”
黄式宪
不必讳言,在诸多被观众审美心态所认同的电影样式里,有的偏“雅”,有的偏“俗”。武打片,显然属于“俗”形态的一种娱乐性较强的电影样式。大致说来,它有这样三个特长:一、民族武术,独具魅力,是它的文化之根;二、动作性强,造成节奏的冲击力,富有别的样式所不可取代的观赏价值;三、作为社会叙事,虽较悲剧、正剧浅显,但伐恶扬善,美丑分明,给观众情感的宣泄带来一定的满足(其实,悲剧的“卡塔西斯”,即净化心灵,则是在较高审美层次上的宣泄)。那么,为什么近年来武打片却声誉渐衰,观众锐减呢?我以为,其中症结在于:命意不新,由通俗滑向了庸俗。
《神鞭》则不同凡响,它虽借重武打片的样式,但在命意、构思、格调上,都比一般武打片高出一筹,在《武林志》等影片艺术探索的基础上实现了新的超越。它的特点是:入俗寻雅,独辟蹊径,将故事的传奇性与历史的思辨性有机地融汇到一起,透过主人公傻二头上那条“神功盖世”的辫子的兴衰,写了一个小人物的悲喜剧,生动地勾勒出一幅清末民初的世态风情画(且独具“津味”),激起观众对历史作苦涩的沉思。
所谓入俗寻雅,我以为,就是在为大众所喜闻乐见的“俗”电影样式里,发掘出某种历史的、文化的内蕴,这正是艺术家主体性艺术开拓精神的发扬。从《神鞭》的叙事结构来看,傻二从“辫”打地头蛇“玻璃花”,再败“弹弓王”戴奎一,三击津门武林教头索天响,直到将“专会揪辫”的日本武士佐川秀郎打得落花流水,动作环环相衔,层层推进,而且充分发挥了辫子的神力。而在造型意象上则由实入“虚”,到与日本武士交手时,便以特技摄影,将辫子发功作了夸张的变形处理,辫梢如蛇出洞,直戳镜头,辫响若雷,使“神鞭”的传奇性达于视觉张力的极致。而此后笔锋一转,义和团反击八国联军入侵,傻二的辫子便严峻地面对着洋枪洋炮的挑战。由“祖宗的精血凝成”的这条辫子,神则神矣,却终于敌不过帝国主义的炮火。当年的英雄豪气,转眼化作悲怆的历史呜咽:“神鞭”断了,毁了!人们看到,银幕上中国人民与八国联军对阵的战争场面,尤其是“吹歌会”几名老者横笛击鼓助阵、从容赴死的场景,不但悲壮,而且是充满着历史嘲讽意味的。这是向着历史纵深的开掘,揭示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在人的精神领域所培育的内聚力,还有种种落后、愚昧、守旧的积淀。傻二的辫子作为一种“国粹”,它的象征意义,在这场战争的宏观历史视野里,便分明地被突现出来,透现着一种作为炎黄子孙所特有的历史自省的沉重感!
作为这部影片叙事主导动机的“辫子兴衰史”,把写实和荒诞、风俗和寓言、武打和象征、人的喜剧和历史的悲剧,一层层错综交织起来,如小说作者冯骥才所剖白的:“把这些合在一起,不就构成了那时代特殊的、至今依旧明灭可见的复杂的民族心理特征吗?”影片《神鞭》在这个根本点上是得小说之“神”而独有开拓的。令人不无遗憾的是,原著结尾让傻二摇身一变成了“神枪手”,发出一番“‘鞭’剪了,‘神’却留着”的议论,影片也照搬不误,显然是一种浅薄的历史处理,韵味索然。
从荒诞的角度对历史作审美的观照,在电影样式上将俗与雅相“嫁接”,我以为,正是《神鞭》所以令人瞩目之所在,也是它的艺术探索价值之所在。
联想到我们的电影创作,长时期囿于“文以载道”而轻视娱乐性的偏颇,对某些“俗”样式(如武打片、喜闹剧等)则很少关注或不屑关注,则电影的“艺术生态”往往失落了自身的平衡。所谓入俗寻雅,便是改革旧貌之一途;当然亦可入雅得俗(指大众的通俗性),实现多种样式的并存共荣或不同样式之间的多样性综合。我们需要的是在样式选择上的独创性和审美自觉性。雅俗相合亦可,雅俗分立亦可,总之,再不要搞“定于一尊”、“样式一律”了!这正是为建立一种多元化的,非常活跃的电影艺术“生态平衡”所不可或缺的。
诚然,也还应注意防止几种偏执。一种是:驾轻就“俗”、唯“俗”是趋,甚至从叙事的通俗性滑向叙事本体(内涵)的庸俗性,只求样式与观众低层次审美需求之间的适应性,或者只看重票房的直线上升率,这就形成样式选择上的市侩气,既降低了电影的艺术品位,败坏了观众的审美胃口,有何“娱乐性”可言?!
又一种偏执是:因循旧路,过分务实,只重故事本文的构建,并自满自足于叙事的流畅,却缺乏思辨的力度和深度,也缺乏样式选择上的审美自觉性,影片就缺少艺术的“华彩乐段”和主体性投射的光芒。或许,这正是走向平庸的一条便捷之径,但又往往并非艺术家始料所及。传统“载道”文化的因袭过于厚重了!
再一种偏执是:文化寻根,唯“雅”是重,很少或不屑于与观众作艺术对话,如过分狭隘的个性投射以及强化思辨的造型意象构成,这种艺术的“超前性”固然有其不可忽略的探索(或实验)价值和合理的一面,但却由于同当前多数观众的文化素质和审美心态之间落差甚大,则必然会身不由己地陷于一种文化孤独的状态。也许,这恰恰是他们自甘忍受的一种文化选择,然而却与电影创作和观赏的群体性及经济条件的制约存在着难以调和的矛盾。
电影艺术毕竟是一种精神产品,应有益于我们民族整个精神文明建设。所谓文化的探寻和思考,不是正应以此为指归吗?我们提出电影艺术的“生态平衡”,目的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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