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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神”和“夷神”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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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6-12-24
第8版()
专栏:

“国神”和“夷神”
宋辅良
诸君是否留意过:中国人造的是“国神”,外国人造的是“夷神”,二者却颇有些不同。
“国神”多正襟危坐,仪态端庄,不染人间烟火,张口吐出的便是“真谛”,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十全十美。“夷神”则多是人间世俗人之化身。单荷马创作的那些希腊诸神:争斗、欺骗、嫉妒、鸷忍、暴戾、陷害、贪财纵酒、遇灾哀鸣、奸淫掳掠,无所不为。俄狄浦斯杀父娶母,狄俄默德劫掠女爱神,就连荷马赞颂的英雄阿喀琉斯,也贪婪:接受敌军钱物;也傲慢:唐突全军将领,同河神交战;也残酷:拖着赫克托尔尸体走,虐杀战俘还要喝尽最后一滴血。希腊诸神有血有肉,栩栩如生,反映了当时希腊矛盾重重的整个社会。
“国神”则不然,全在天上。不管这些神原本国产,抑或引进,诸如释迦老子,菩提观音,四大天尊,五百罗汉……都造得十全十美,无疵可挑剔。揣摸国人那心理,恐是经历的苦难太深重了,想为那颗滴着血的、破碎的心在天国找一个美和善的避难所。岂止如此,国人还习惯将地上活灵活现的人也造成神。“天人合一”论,皇帝乃天子,“乾坤朗朗,皇恩浩荡”,“天子圣明,臣罪当诛兮”。孔丘少时“贫且贱”,“故多能鄙事”。及长,围于陈,困于蔡,东奔西走,饿扁肚子,“惶惶然若丧家之犬”。死后却摩登起来,不只每城都立有孔庙,且又获一串“阔得可怕的头衔”,成了“至尊至圣文宣王”,当神供奉起来。“十年文革”,那神造得也够可以。八个样板戏中的英雄,个个“高、大、全”,灭七情,去六欲,女人都无丈夫,有的也遣去跑单帮。至于“三忠于”、“四无限”,唱语录歌,跳忠字舞,早请示,晚汇报,更是把人当神供奉起来。大抵中国是个有偶像崇拜和造神传统的国度,倘没有,就非造出一个不可。于是,天上神也供,地上神也拜,办事说话唯翻祖宗法典旧制,否则,真不知该如何举步。赵树理笔下那个“不宜栽种”的“二诸葛”,就是看着黄历去种地的。此种人生活中确也不少。因袭负担沉重地压在肩上,思想之灵火被禁锢起来,行动自然格外缓慢。
中国佛教众多流派中的一支——禅宗,是有点鼎新精神的,主张:“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并且呵佛骂祖:“达摩是个老臊胡,释迦老子是干屎橛,文殊菩萨是担屎汉,等觉妙觉是执破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驴橛……”(《五灯会元》卷七《鼎州德禅师传》)其实,这也许受老庄和魏晋玄学影响所致,后来慢慢就被佛教禁欲苦行、供佛斋食的习俗所压倒,终于没能成“气候”。
“国神”和“夷神”之不同,刨根底,乃造神的原本思维方式不同。夷人造神用的多是非完美思维法。唯其把世界看的不尽完美,才有变革的需要;国人用的多是尽善尽美法,一切都尽善尽美了,那整个世界还有变革的必要吗?久之,这种尽善尽美思维法积淀在国人的文化心理结构中,形成了巨大的历史惰力——保守性。鲁迅对此深有感触地说:“可惜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不是很大的鞭子打在背上,中国自己是不肯动弹的。”(《坟·娜拉走后怎样》)。
窃以为:当今世事变化甚速,“抽足再濯,已非前水”。那造神所用的尽善尽美思维法早该“轰毁”。不然,因落后而击在国人背上那“很大的”、“沉重的”鞭子,还该打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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