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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俑的省思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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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01-06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文艺纵横谈

秦俑的省思
滕 云
我在西安、咸阳都参观过出土的秦代兵马俑。说来惭愧,作为一个搞文艺理论批评的人,站在秦俑跟前,我并没有从艺术或美学的角度,认真感受了什么。潜意识中倒是有过颇为不敬的一闪念:那十百为群、千百成阵的武士俑,毕竟太“大同小异”了。后来,偶然读到《文汇报》记者郑重同志从秦国都城雍城遗址发掘地发回的一篇报道,内中有几句话,仿佛正是对我潜意识的驳辩,使我憬然了。记者如是说:秦俑“并不象艺术家们描写的‘个个表情丰富’,而是一种肃穆和单一,严峻的统一。就是从他们表情的肃穆和严峻中,我们看到了秦人的信念、力量和一种博大的进取精神。”
看来,郑重同志对秦俑取的是一种整体艺术精神的宏观观照。我没有这样的观照,我所见的只是作为个体的一尊尊秦俑的造型。而我的微观印象,又是受“艺术创造以个性化为上”的成说所囿的。于是造成了我在秦俑面前的偏视、盲视。这应当省思。
一般说来,艺术创造的个性化(包括创造主体和创造对象的个性化),是艺术形象塑造和艺术作品成功的一种标志;艺术创造的多样化,是艺术创新、艺术繁荣的一种标志。相反,取法范型,归于整一,则是艺术贫弱的标志。这道理,是并不错的。
但我们往往忽略了真理还有另一面:从整体艺术创造说,形成了审美范型(不是指构成具体艺术作品的模式),找到了审美范型,也就意味着一代作家、一代文学艺术形成了自己的审美理想,找到了自己的艺术精神。这是一代作家、一代艺术成熟的标志。
从这个角度去观照秦俑,那么,那些武士俑的“肃穆和单一”,“严峻的统一”,就确实向我们昭示着公元前三世纪扼河渭,据关山,东向取天下的秦人的信念、力量和博大的进取精神。这是秦人的时代精神,也化而为秦人的艺术精神。秦代那些浸润着如斯时代精神和艺术精神的无名匠师们,在武士俑的塑造中,也在刚劲壮美的象征着尚武精神和“权力意志”的车马俑的造型中,找到了、体现了秦人的美的理想、美的范型。那十百为群、千百成阵的兵马俑,其实正是当年作为战国七雄之首的秦人挥戈东进,策马驰驱,气盖山河,声震华夏,统一中国的雄姿的凝结,是并非以秦篆写成、却用秦地的黄土塑就的秦之史诗。
是的,它们未必“个个表情丰富”,尊尊精致,但却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的艺术创造。就塑品个体言,不一定都属秦代艺术的典范之作,但作整体观,它们无愧为秦代艺术精神的典型。秦俑的“严峻的统一”,实在不是贫乏、苍白的单一,而是寓涵丰富、包孕深广的整一。
在中国艺术史上,何止有秦俑的肃穆沉雄之美呢,还有汉刻的朴茂博大之美、唐像的丰腴飞动之美、宋塑的清秀谨严之美,都是丰富的、有力的、深刻的整一,都体现了一代艺术精神的成熟。
由此我想到现在大家都谈论的我们这个文学艺术发展的多元化时代。新时期的中国出现了生机蓬勃的,基于发扬主体性与个性的艺术多元化态势,是度尽劫波所取得的历史进步。虽说当前艺术创造的主体性与个性才刚开始获得一定程度的确认,实绩还不够厚实,阻力也还存在,但毕竟时代所趋,势不可违。于是有些同志认为这就是我们时代的艺术精神。我则认为,说多元化乃艺术发展的时代态势是适切的,但不能说多元化是一种艺术精神。犹之乎我们可以说秦俑的肃穆沉雄、汉刻的朴茂博大、唐像的丰腴飞动、宋塑的清秀谨严是一种艺术精神,却不宜说成艺术态势。在今天,不区分艺术态势与艺术精神,只满足于以多元态势取代艺术精神,将不利于对一代文学艺术之灵魂的艺术精神的探求。从现代欧美日诸国文艺状况看,凡于人类文学艺术有所贡献的大作家大艺术品,都是在主体性与个性的追求中,弘扬了超主体超自我的艺术精神的。那些缺乏艺术理想,于艺术精神无定见的作家艺术家,则注定进入不了更高的艺术创造层次。一个国家、一代文艺,如果置艺术理想、艺术精神于弗顾,那么,“多元”则多元矣,能否为本国文化、人类文化留下多少有价值的“积淀”,是大可存疑的。这样的文化景观,我们对东西两洋“横向”观察一下,其端倪不也约略可见吗?当然,抛开主体性与个性的发扬,崇奉某种人造的、钦定的什么“艺术精神”,从而回到那贫弱的、浅陋的、单一化的时代,亦为我们所不取。我想,如果我们既将多元态势与艺术精神区别,又将二者联系,在推进多元化态势的发展中,自觉地探索并逐渐形成自己的艺术理想、艺术精神,则我们的文学艺术必能开创更光辉灿烂的前景。
我们已向世界展现秦俑,展现古文明的美学风范,我们不是还应当或更应当向世界展现我们新的艺术创造,展现中华民族新文明的美学风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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