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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林记幸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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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01-09
第8版(副刊)
专栏:

书林记幸
柯 灵
《柯灵散文选》初版问世,约莫一年光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季涤尘同志就通知我,可以考虑重印了。为了表达我的喜悦,我和他相约,要写个再版前言。但这事一晃就拖了两年,原因是我莫明其妙地忙,又遇到了出版事业的低潮,出书难,卖书难,说也奇怪,同时又是买书难。
近年来我每一浏览图书室,面对书架林立,册籍成行,心里总是不觉升起一种压迫感。那么多的书,那么多知名不知名的作者和作品!我辛苦经营的结果,在这无穷无尽的书阵里,是否能占一席地,博得几许读者垂青,而又能免于与昙花齐寿?我感到肃然悚然而又怅然。
曾有报刊向我提问:你为什么要写作?我没有应征,因为无由置答。对我来说,这比数学测验题还难,而且我以为动机和效果并非总是一致的。有些气壮山河的答案,我也不大相信。我少年落拓,偶然涉足文场,好比“误闯白虎堂”,并没有清醒和庄严的自我意识。倒过来检阅一下我的全部作品,也许可以清理出一些线索;但是,值得这样郑重其事吗?我常想,创作很象母亲生孩子,从怀孕到临盆,既幸福,又痛苦。这是一件很自然,也很庄严的事,不是游戏人间。至于诞生的是不是宁馨儿,前途是祸是福,为贤为不肖,多半由不得母亲作主。我曾经拜访一位朋友的母亲,她已过八十高龄,我的朋友也已年近花甲。她絮絮叨叨,谈她儿子少时的种种琐事,如醉如痴,活象一位作家在阐述自己的得意作,因为她的儿子在事业上有了成就。但人世有多少母亲,为儿女偃蹇的命运锥心泣血,老泪纵横!更不用说那种祸从笔出,变生不测的悲剧了。
感谢上帝,《散文选》是个幸运儿。它生逢其会,得以顺利降生,免了过分的阵痛,乍涉人海,又不期而获得读者错爱,朋辈谬许,有的还不惜口角春风,写了评介文章,给以温暖的嘘拂;直至最近,还有读者因为买不到这本小书而表示遗憾。这使我不能不感到欣幸和感激,觉得必须再版时有所表白。这话说得很有些小家子气,但我不想掩饰真情,故作矜持,更无法忘却纠缠了我大半生的文字灾难。我想起《围城》序言中的一句话:“大不了一本书,还不值得这样精巧地不老实。”这又有点攀比不当之嫌了,——随它去吧。
再版中除了改正几处误植和笔误,内容一仍其旧。只是《伟大的寂寞》一文,我偶然对照祖本,发现有不少改动,主要是删节了如下的两小段:
“有谁曾经身受这种寂寞,而且自甘于寂寞的吗?如果有,那么他对于人生,一定可以以他沉潜的生命的光辉,给我们更深澈的见解。
从殡仪馆出来,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幻景:万里平沙,一天黄云,有一个单身的过客,挺直身腰,踏着坚实的脚步,悠然向远方走去,终于杳杳茫茫的在天边隐没。”
略一回顾,就想起来,这是我在编《遥夜集》对自己动的手术,其时间是五十年代中期。根据当时的气候,这种描写自然显得调子过于低沉,因此我很“自觉”地实行刮骨疗毒。现在坠绪重拾,恢复旧观,却并非敝帚自珍,舍不得割弃,而是想为时代的变化留下一些印记,并祝愿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麻烦。
在“史边剪影”一辑中,增补了一篇《如果上海写自传》。这是《上海画报》约写的应时文章,我期待也能邀读者的一顾。(本文是《柯灵散文选》的再版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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