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堂·吉诃德的故乡 [复制链接]

第8版(副刊)
专栏：

在堂·吉诃德的故乡
丁宁
进了马德里，先经过一座喷泉，它的名字叫“希贝尼斯”。老远便看见喷涌的水花，象密集的珍珠，洒满一天。那里有一座双狮拖车的石雕，据说是马德里的象征。我只觉得那狂奔的狮子，冲出水帘，迎面扑来，又呼啸而去。
看了主人为我们安排的日程表，有人提议看一场斗牛，大家都表示赞同，不看斗牛，岂不枉到西班牙了！我虽然不反对，但兴趣不大，好象老早就看过，那血淋淋的景象使人受不了。这是多年前梅里美的《西班牙书简》给我留下的印象。在我们逗留的三天里，没有赶上看斗牛竞技。同伴中有人为此遗憾，我倒觉得轻松了。没想到，却在旅馆电视机荧光屏上看到了那个可怕的场面。只见一头凶悍的壮牛，背上插一柄长矛，还有几把带彩绸的短剑，鲜血喷涌。身穿古装的斗牛士，挥舞着大红斗篷，左旋右转，惹得那牛怒不可遏，发疯似地东奔西突。竞技场上，五彩缤纷，观众台上座无虚席，欢声雷动。我也好象置身于观众之中，只觉那大红斗篷，象一片带腥气的血雨，阵阵扑来，我陷入沉思。这血的艺术，为什么博得人们如此喜爱？大概就只因为它是西班牙的，它存在了几千年，为自己的人民所熟悉，并且引为骄傲，因为它体现了这个民族勇敢和刚强的性格。
马德里很美，夏日的阳光。爬上伊比利亚半岛高高的山丘，有点累了，不那么暴躁。天是深蓝色的，明净而高远，有时飘着几片浮云，象洁白的花朵。走在街上，我总希望同伴们的脚步不要太急，我心里似乎在寻觅什么。寻觅什么呢？我想起来，小时候在一本时事画报上看到的一幅照片，题目叫作《马德里街头一行人》。一个头上披着黑色纱巾的妇人，两手紧紧抓着纱巾的下角，向一片废墟张望。照片的旁边还有两行小字：“何处是家？何处是孩子！”后来，在抗日战争中，我们在山沟里唱《保卫马德里》，那歌声好象还响在我的耳边。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从遥远的中国来到了马德里，此刻我希望看到的，是新的、美的，有着古老文化的马德里。
一排排高大的建筑，尖塔形的，圆柱形的，都带着古典韵味。世界闻名的“东方宫”，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全用白色大理石砌成，宏伟、壮丽，真若琼楼玉宇。一个半世纪之前，拿破仑入侵西班牙，派大军包围王宫，勇敢的马德里人，立即武装起来，就在王宫前面展开激战，保卫者的鲜血，把那白玉般的宫墙染红了，拿破仑也尝到了马德里人民的厉害。西班牙大画家戈雅亲临战场，目睹了这场血战，在他的几幅巨作中，永远镌刻下那个惊心动魄的场面。那天，我在普拉多画宫，久久站在他的画前，看着那些倒在血泊里宁死不屈的保卫者，似乎听见戈雅发自肺腑的声音：“伟大的人民啊！”
马德里这座名城，到处有雕像。据说，凡历史上出现过的名人，在马德里的雕像群中都能找到。唯独堂·吉诃德不是历史上存在的真实名人，但是，西班牙人民却以最大的骄傲，把他视为历史的不朽形象，竖立在首都的广场上。当我第一眼看到活生生的堂·吉诃德，又惊喜，又激动，象是看到久违的故人，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他还是老样子：瘦骨嶙峋，全身披挂，挺着胸，骑着瘦马，左手持矛，右手向前举起，一副英雄气概！在他的右后方，有一排耸入云端的高楼，我想，也许是堂·吉诃德在那儿有过奇遇的城堡。前面一汪清水，显然，堂·吉诃德正欲跃马飞过，迎击刚刚发现的敌人，口里喊着：“我的事业是走遍天下去打抱不平，为人除害！”矮矮的骑着小毛驴的桑丘，紧靠着主人，也精神抖擞，随时准备为主人赴汤蹈火。我以虔诚的心，瞻仰这位悲壮的英雄，丝毫不为他的形象和行为而感到可笑，我只觉得他非常壮美。
在堂·吉诃德的雕像上面，塞万提斯一手拿书，安详地坐在光洁无瑕的大理石座位上。我仰视这位老人，心中充满了感激，同时在想，他是用一只手臂为人类留下不朽巨著的啊！
告别堂·吉诃德，我在心里对他说，你不只属于西班牙，你也属于我们，属于全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