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种人的苦和甜——访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永顺县农艺师刘学温 [复制链接]

第4版(政治·法律·社会)
专栏：

育种人的苦和甜
——访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永顺县农艺师刘学温
本报记者　沈纯
我到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永顺县采访，临别时，一位朋友送我一瓶酒，名曰“湘泉”。他夸耀说：“这不是一般的高粱酒，而是用糯型杂交高粱酿制的，兼有糯米酒和高粱酒的优点，质优味醇。那形状古朴别致的酒瓶，还是我们土家族著名画家黄永玉专门为这酒设计的呢！”
我的朋友说，这种新的良种高粱的故乡就是永顺。它产量高，品质好，不仅为本地贡献了良酒原料，而且好吃，提高了山区农民的收入。这品种曾获得省科技成果二等奖。可是培育这个良种的人，却是一位北京来的大学毕业生，名叫刘学温。
刘学温原是北京农业大学土壤农化系的学生。1958年“大跃进”时期，他在山西清徐县实习，亲眼看到浮夸风给群众带来的灾难，看到社员哭着交出自家的锅、盆、门把手去“炼钢”。对这些现象他不理解，心情苦恼，就在一次会上讲出了真心话。在那个年月，说这种话怎么得了，旋踵间，他成了内定的“三反分子”。1961年毕业时，被分配到湖南。他的组织介绍信上写的是：“此人思想反动，需加强管教”。他被打发到永顺县首车乡——一个离城六十多里地的农业站。
那年，正是困难时期，山区的农民缺衣少食。可是，他们却十分爱护这个外来的年轻人，哪怕摘点未熟的南瓜，也要送刘学温一份。这真情，深深地感动了他，他决心用自己所学的知识，为改善山区人民生活做点事。
在和当地农民相处的日子里，他发现这里的农民不使用磷肥，水稻返青时，坐蔸不长，慢慢地死去；品种也很乱，所以粮食产量很低。
1962年，刘学温被调到县农业科学研究所搞种子工作。他从州农科所带回一点种子，在一小块地上作改土用肥育种试验，探索解决水稻返青坐蔸问题。这一年，农科所育的秧苗长得很好，周围的农民非常羡慕，刘学温就让农民把剩下的稻秧扯走十几把。没想到这件事惹怒了当时的所长，说“不能让这种人来当家”，硬是把他赶出农科所。刘学温含泪离开了他苦心经营的试验田，到县农业局去听候处理。
不久，刘学温就被派到乡下去参加“四清”。他无论到哪里，都想方设法帮助群众搞好生产。他获得乡亲们的好感。可是，当他参加完三期“四清”后，得到的却是一顶“右倾”的帽子。
“文革”中，刘学温先是被批斗，后来竟被关了起来。直到两派争斗谁也顾不上他时，他才被下放到偏僻的石堤区麻岔乡劳动。1969年，上边强调“以粮为纲”，要大力推广杂交高粱、玉米。刘学温被派去种育种田。在劳动中，他发现旱粮在山区农业中占着重要地位，特别是高粱，全县就种五万亩，几乎占所有旱粮的一半。可是杂交高粱品质差，不好吃，农民多么希望种出产量高又好吃的粮食来！为解决这个问题，刘学温决定自己育种。他一面研究遗传育种理论，一面搜集各种高粱品种，逐个鉴定。1971年，他在麻岔乡建立一个基地，试验把本地糯高粱培育成杂交品种。为此，他在几亩土地上开始了糯高粱不育系的试验。此时，又逢县委书记要在这里搞旱粮样板田，县里征收了四十亩土地，建立了旱粮研究所，让刘学温负责技术工作。
研究所所在的地方，交通不便，电话不通，“革命”的“英雄”们又都忙于在城里反“二月逆流”，没有人来“光顾”他，这就使他得以专心致志地从事研究工作。他在自己搭起的茅草棚里，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在山野的试验田里，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工作，生怕这好日子不能久得。他累病了，患了急性胃炎，被送进了医院。当时正值春播季节，他放心不下，第三天就偷偷地跑了回来，带病指导播种。不久，在察看高粱苗花粉时，他又患了胃出血，晕倒在地里，醒来后，不顾身体虚弱，仍坚持工作。老乡和各乡派来的学员们都为他这种精神所感动，有的给他送鸡蛋，有的为他熬稀饭……
果然，刘学温所担心的事发生了。研究所的工宣队长一直对他看不顺眼，现在又看到他“把群众拉过去了”，非常恼火，声言“要把被刘学温夺去的大权夺回来！”县农业局顶不住这种“革命”气焰，要把刘学温调出旱粮研究所。此时，刘学温研究糯高粱不育系已有四年，转育成第六代，取得了上千份材料，眼看就要成功了。他一走，就等于前功尽弃。他无论如何不能丢！这个看起来十分文雅的人，这时却发起山东人的倔脾气来了。他坚决不走，一定要把研究项目进行下去！官司打到了县委。县委书记说话了：“噢，刘学温，让他搞，好嘛！”这句明白话，岂止价值千金，救了刘学温，也救了科学。
糯高粱不育系的研究终于在1976年成功了。这种糯型杂交高粱耐瘠薄土质，产量比土糯高粱高三成到五成，含蛋白质高达12.8％，不仅好吃，而且是酿酒的高级原料，这就提高了高粱的商品价值，为发展商品经济打开一条渠道，大受群众欢迎。
十年浩劫过去了，刘学温的苦难结束了。1980年底，他被调到县科委任副主任，1981年参加了中国共产党。
现在，刘学温虽已离开旱粮研究所，但他还在从事研究工作。最近，在他指导下进行的产量高、品质好的糯性杂交玉米研究也取得了初步成功。这对发展山区旱粮作物又是一个新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