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法、修辞讲话（第五讲） [复制链接]

第3版()
专栏：

语法、修辞讲话（第五讲）
吕叔湘 朱德熙
第二段 重复
重复也是一种赘余，因为这种毛病很普通，例子很多，所以单用一段来讨论。
主语的一部分跟谓语的一部分重复。
（一）新种的成熟期比旧种早熟半个月。（稿）
（二）自有农业以来，灾荒恶性循环就在循环着。（期）
（三）资本的去向是往利润率最高的地方流去。（期）（一）成熟期是一段时间，时间不会“早熟”。或者去掉上面的“的成熟期”，或者去掉下面的“熟”字。（二）是“灾荒”在“循环”，不是“循环”在“循环”。该说“自有农业以来，就有了灾荒的恶性循环。”（三）“流”的是“资本”，不是“去向”，应改做“资本总是往……流去”。
（四）一年来妇女工作已打下了相当的工作基础，和获得了一定的工作经验。（期）
（五）我们的工作就是依靠着这些众望所归的积极分子，打破了过去那种“老虎口”的顾虑，展开了工作。（期）
（六）当然，我们的改造工作，更重要的是在于内容方面的改造。（期）（四）三个“工作”重复，第二、第三两个应删。（“和”字也不能要。）（五）“展开了工作”的是“我们”，不是“工作”。头上“的工作”三字应删。（六）句末的“的改造”三字应删。
以上所举的是字面重复的例子，下面是意思重复的例子：
（七）两者的差别显然是悬殊的。（作）
（八）如页七四关于汀泗桥、贺胜桥战斗的叙述，页一八二关于日寇在南京大屠杀的叙述，都说得很仔细。（报）
（九）欧美的文字是标音的，和语言的距离相隔有限。（报）
（十）作风上采取不负责的草率马虎态度。（报）（七）“悬殊”就是“很大的差别”。该说“两者的差别显然很大。”（八）“说”等于“叙述”，应该改为“如页七四……的战斗，页一八二……的大屠杀，都叙述得很仔细。”（九）“距离”和“相隔”的意思一样，只能用一个（如果用“相隔”，“距离”前面的“的”字应一并删去）。（十）“作风”与“态度”重复。此外，“草率”“马虎”“不负责”意思也雷同，不如把这个附加语转成谓语，说“作风不好，草率马虎，不负责任。”
附加语的一部分跟被附加语的一部分重复。先看字面重复的例子：
（十一）在“女司机”这部电影中，还替我们刻划了冯小妹这样一个知识妇女型的典型。（期）
（十二）在我上了中学，接触到一些知识分子，懂得什么叫“自由恋爱”以后，却又看到了不少买卖式的恋爱方式。（期）
（十三）早在中国灿烂的汉代文化的年代，敦煌已是中国的州郡。（期）
（十四）用那望眼欲穿的眼睛寻觅着船帆。（书）
（十五）中国这样辽阔广大……以人口论、占全人类四分之一强。除却其数千年来赖以“以农立国”的农业资源尚未高度发展外……。（期）（十一）“型”字重复，应删第一个“型”字。或是把“典型”改“人物”。（十二）“式”字重复，“方式”应删。（十三）“代”字重复“中国”重复，应改做“早在文化灿烂的汉代”。（十四）“眼”字重复。只要说“望眼欲穿地寻觅着船帆”就成了。（十五）不仅两个“以”字，两个“农”字重复，“以农立国的农业资源”也费解，该说“赖以立国的农业尚未……”。（“农业资源”不知指什么，而且“资源”跟“发展”也搭不拢。）
下面是意义重复的例子：
（十六）这不是说，有准备的译者在翻译工作过程中就不会发生问题了。（期）
（十七）进行充分的思想教育和思想发动工作，是作好工作的前提条件。（稿）
（十八）生产运动的一般概况。（稿）
（十九）其实这是过虑的想法。（期）（十六）“工作”和“过程”在这句话里意思没有区别，只要用一个就行了。（十七）“前提”和“条件”也只能用一个。（十八）“概况”的“概”就是“一般”的意思，前面再加上“一般”，变得叠床架屋。或者把“概况”改做“情况”，或者删去“一般”。（十九）“过虑”是一个文言词语，“虑”就是“想”。而且，“过虑”只能单独用，不能做附加语。“的想法”三字应删。
复合句的两个分句的一部分重复。
（二十）乞丐经过收容改造，职业乞丐基本上已经没有了。（期）
（二一）当那天我们抵达莫斯科车站时，车站上挤满了欢迎的人们。（报）
（二二）首要的任务是在已有的抗美援朝运动的基础上，将运动深入广泛到各种基层妇女组织。（期）
（二三）选择材料时，必须注意要短小通俗与工人生产有关系的材料。（书）
（二四）在二十七种报纸所发表的评论中，普遍地侧重了农民问题的评论。（报）
（二五）我国的棉纺织工业基本上摆脱了对外棉的倚赖，而能在适当的程度内，使用国棉来维持全国棉纺织工业的继续生产。（期）
（二六）他为了实现棉花增产计划，发动全家在种棉以前进行棉花选种。（报）这七句都是字面重复。（二十）第一个“乞丐”应删。（二一）第一个“车站”应删。“那天”也是多余的。（二二）“运动”重复，应改做“……在已有的基础上，将抗美援朝运动深入各种基层妇女组织”。（“广泛”不能做动词用，而且也没有必要，因为“深入各种基层妇女组织”已包含“广泛”的意思。）（二三）句末的“的材料”应删，说法也要变动一下：“选择的材料要短小通俗，与工人生产有关。”（二四）句末的“的评论”三字应删。（“了”字也不能要，因为“侧重”本身含有结束的意思。参看第三讲第五段）。（二五）改为“……使用国棉来维持生产”，岂不简单？这句话除了重复的毛病之外，“而能在适当的程度内”也费解，恐怕是“在相当范围内”的意思。（二六）已经指明是“棉花增产计划”，后面只要说“下种”“选种”就行了，不必一再说“棉”“棉花”。
（二七）那时候在我的心目中，以为乡下要比都市清静得多。（作）
（二八）我们必须在学习期间，除学习理论之外，应注意写作。（期）这两句是意思重复的例子。（二七）“心目中”和“以为”意思重复，而且原句没有主语。把“以为”删去，就顺了。（二八）“必须”与“应”重复。“必须”应删。
并列的两项意思重复。
（二九）所谓职业翻译工作者实在是一个不太容易而相当困难的职业。（期）
（三十）已证明教研组在高等学校教学工作上是起着最重要和第一等的作用……的组织。（报）
（三一）在我军民协力、剿抚兼施之下，已受到严重的致命打击。（期）
（三二）希望在短时期内不致成为不合时宜的过了时的东西。（期）
（三三）自从今年一月厂方号召创造生产新纪录以来，刘立富每天晚上回去没有一次在十二点以前睡的。（期）（二九）“不太容易”等于“相当困难”；（三十）“最重要”等于“第一等”；（三一）“严重”到极端就是“致命”；（三二）“不合时宜”就是“过了时”：每一句的两项之中都只能用一项。（三三）或者说“每天晚上在十二点以后睡”，或是说“没有一天在十二点以前睡”。
（三四）负担起它们所应该负担、所必须负担的责任。（期）
（三五）面对着美帝国主义者的这些侵略行动和它企图将侵略战争扩大到中国的严重威胁，中国人民不能也无法袖手旁观。（期）“应该负担”和“必须负担”，“不能袖手旁观”和“无法袖手旁观”，意思没有不同，不必重复。
（三六）多少年来困扰在淮河两岸的贫苦大众，得到了彻底翻身的条件与机会。（期）
（三七）完成彻底反帝反封建的任务，还须进行不懈怠的斗争和工作。（期）
（三八）一个译者要善于倾听读者的呼声和对译作的意见。（期）
（三九）仿佛画家们都不愿意描写人间和人的社会似的。（报）（三六）“条件”与“机会”在这句话里，意思一样，只能用一个。（“困扰”也费解，该是“困守”。）（三七）“斗争”和“工作”也只能用一个。（三八）“读者的呼声”在这里等于“对译作的意见”。（三九）“人间”就是“人的社会”。这些并列的词语抽出来看，意思容或不同，但是放在上面的特定的句子里，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不能并用。
连接的两项重复。
（四十）山东妇女普遍在思想上、工作上作了准备，只等着听候毛主席召唤。（期）
（四一）因此在文字上的学习，没有办法，只好还要多破些工夫。（报）
（四二）在过去反动政权的时候，有的时候也曾做过若干勘查工作。（期）
（四三）应当有义务把外国作品的真正意思传达给我国读者。（期）
（四四）他不仅只是使大家对那主题有了一种抽象的概念……。（书）（四十）的“等着”与“听候”，（四一）的“只好”与“还要”，（四二）的“有时候”与“也曾”，（四三）的“应当”与“有义务”，都只能用一个。（四四）或者说“不仅”，或者说“不只”。
其它。
（四五）公司设备有针织业的各项机器设备，但是没有一台织袜机或毛巾机。（报）
（四六）各地工商业者这种爱国主义的行动，对巩固全国物价的稳定，亦起着积极的保证作用。（期）这都是动词与相关的宾语重复的例子。（四五）“设备”重复，去第一个“设备”。（四六）“巩固”与“稳定”只能用一个。
（四七）大家遂纷纷提出许多问题来，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期）
（四八）完成任务归来以后，各处欢宴劳模，成天出席会议很多。（期）
（四九）湘南剿匪部队某部在一次剿匪作战中，不分昼夜地进行了七昼夜的战斗和搜山。（期）这是动词附加语与相关的宾语附加语重复的例子。（四七）“纷纷”与“许多”重复，（四八）“成天”与“很多”重复，都只能用一个。（四九）去“不分昼夜地”。
疏忽引起重复。下面这些句子里的重复，都是因作者不小心而产生的。如果写完之后曾经看过一遍，决不会保留下来的。
（五十）因此便对于一九五○年度的生产便不能不有慎重的计划。（期）
（五一）新任美国侵略军第八军军长的范佛里特却把这种狼奔鼠窜却叫做是“按照预定计划”的撤退。（报）
（五二）从解放区外面城市来的一些美术学校的学生、教员、木刻家、漫画家以及一些曾经参加过美联（一九三○年——一九三八年的一个左翼的美术工作者的组织）的一些同志。（期）（五十）“便”字重复，第一个应删。（五一）“却”字重复，第二个应删。（五二）第二个和第三个“一些”都可删，至多只能留一个。
一句话变样再说一遍。以上各节所举的都是词或短语的重复，这一节里，我们举一些句子重复的例子来看。
（五三）一年来已经获得了显著的成绩，收到了巨大的效果。（报）
（五四）革命阵营中的一员没有组织依靠，就如同脱离了组织失去了政治生命的人，没有一个努力的方向，前途是渺茫的。（信）
（五五）敌人的飞机声和屠杀人民的扫射声，轰炸声以及炮声，没有一分钟听不见的时候，时刻都听见轰隆隆响着。（报）
（五六）这次工会的一部分会员前往中国人民大学参观，结果相当圆满，是有其一定的收获的。（期）
（五七）也就是说，我们翻译某种作品的时候，应具有与作者同样的写作水平，同样的理论水平，应与作者站在同样高的水平线上。（期）
（五八）我们常在国外的同志们，往往能理解原文，但缺乏语汇，常有语言不够用的感觉，找不出好的中文来表达它，总觉语言不够丰富。（期）（五三）“获得了显著的成绩”跟“收到了巨大的效果”两句意思一样，只能用一句。（五四）“没有组织依靠”就是“脱离了组织”，去后者。（五五）“没有一分钟……”跟“时刻……”重复，删末句。（又，轰隆隆只能描写炮声，不能描写扫射声。）（五六）最后两个分句重复，只能用一个。（五七）最后一个分句跟前面重复，应删。（五八）“常有……感觉”跟最后一个分句重复，去前者。
（五九）我们最要注意的是那些“名门”、“世代书香”、祖上以科举起家的，自己或祖上做过官的，藏有文物的可能性就比较大，总多多少少会收藏一点，这是我们应当特别注意的。（期）
（六十）长征克服一切的困难，获得最后的胜利，也同时因为工农红军是一支密切联系群众的队伍，正因为紧紧的依靠着群众，所以长征能获得这样辉煌的胜利。（期）
（六一）苏联是一个注重教育的国家，对于教育儿童的事情当然不会忽略的。看了这本小册子，就可以知道，他们对于教育儿童的事情，非但不曾忽略，并且还极注重。（稿）这三句都是重复到了啰嗦的程度的例子。（五九）有两处重复，首先是“我们最要注意”跟最后一个分句重复，去后者。其次“藏有文物……”跟“总多多少少……”重复，应该改做“……做过官的，总多多少少收藏着一点文物”。（六十）应改做“因为工农红军是一支密切联系群众的队伍，所以能在长征中克服一切困难，获得辉煌的胜利”。（六一）应改做“看了这本小册子，就可以知道苏联是一个注重儿童教育的国家”。
（本段完，全文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