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块金牌——我最难忘的一件事 [复制链接]

第3版(科教·文化·体育)
专栏：优秀运动员征文比赛

第九十二块金牌
——我最难忘的一件事
国家羽毛球队　林瑛
编者按：从今天开始，我们陆续在体育栏发表优秀运动员征文比赛的文章。读者们过去多从记者的笔下了解运动员。如今运动员自己拿起笔来，直抒胸臆，或描写他们的理想、追求、喜悦和苦衷，或追忆他们生活中最难忘、最动人的片段。如果说我们过去看到的是运动员拚搏的英姿，如今看到的则是他们丰富的内心世界。这次征文比赛截稿日期是3月31日，目前已收到不少来稿，我们欢迎更多的体育健儿踊跃参赛。
两年前，一位记者问我今后的目标是什么，我不加思索地说：“郭跃华取得过8次世界冠军，可能的话，我想平他的纪录。”尽管当时我仅夺得3次世界冠军，说这话近乎吹牛，但倒使我固执地抱定这个目标不放，每次大赛都玩命地拚，竟也磕磕绊绊地递增到6次世界冠军了。
如果连同其它国际比赛计算在内，我的金牌已积累到18块，不多也不能算少。其间的奋斗过程，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确乎已经淡忘了。但有一块金牌却永远存于我的记忆之中。
那是1986年10月4日，第10届亚运会的比赛达到了高潮，这天也正是羽毛球单项的决赛日。
女双决赛是“压轴戏”。我来到体育馆，离决战还有一个半小时，这段时间如何打发？看球？看书？费神，使不得。还是按老习惯戴上微型录音机的耳机，听一曲《命运》为妙。我喜欢在赛前听《命运》之类的曲子，能给人一种力度美和悲壮美的冲激。随着低回沉郁的旋律，我的思绪被牵回到4年前的第九届亚运会上……
与第十届亚运会不同的是，上届我们的竞争对手是日本队而不是南朝鲜队。相同的是，金牌总数的争夺同样十分激烈。我代表团在战略分析中把未决出的羽毛球女双金牌也算在我国这一边。当时我想，我和迪西把世界冠军的桂冠都摘下来了，还怕拿不下亚洲冠军？在团体赛中我俩以悬殊比分打败南朝鲜的第一双打，第2局还让对方吃了个鸭蛋呢！半决赛前夕，我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会儿南朝鲜队的技术录相，便甩起了扑克牌，回到宿舍时，已是深夜12点多。
次日懒洋洋地仓促应战，竞技状态欠佳，我心想，15比0不行，15比10总跑不了吧。没想到竟遭“滑铁卢”之灾。我们在场上可以打死的球打不死，不该失误的球丢了。而对方选手凭着一股不甘落后的拚劲，硬是把我和迪西这对夺冠呼声最高的世界冠军，挤到亚洲第3位，而南朝鲜的两对选手夺走前两名。
升旗仪式一结束，南朝鲜4名选手激动得拥抱着哭成一团。我站在一旁却感到锥心的疼痛，不禁潸然泪下（这是我进入羽坛后为输赢流的唯一一次泪）。迪西碰了碰我，我才知道自己失态，她无声地对我笑笑，嘴角却挂着一丝凄楚。由于自己失职而未能让五星红旗升得最高，这是一幅多么叫人难堪的情景，又是一种怎样的耻辱啊！
教训使我警醒。在以后的比赛中，在与南朝鲜选手的多次对抗中，我们振作精神，保持了不败的纪录。
“快该上场啦！”一声叫喊将我拉回现实中来。这一次的球运又将怎样呢？“象往常训练那样，上去打一场战术球，不必紧张。”我对比我小一岁的新搭档关渭贞说，又象是对自己说，想稳定一下情绪。准备活动时，我瞥了一眼巨大的亚运会奖牌公布栏，呀！90比80，咱们的金牌总数还领先10块呢！
上场后，经过将近一个钟头的紧张争夺，双方各胜一局。休息5分钟时，教练对我说些什么都听不清楚，只觉得他的嘴在我眼前一张一合。我极力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似乎明白第2局失败的原因不是技术和战术上出问题，而是求胜心切的急躁情绪乱了自己的阵脚。
第3局一上场又落后3分，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奇怪的是自己不再慌乱，内心保持一种难得的平静，信心越来越足了。追到6平时，观众席上忽然爆发出一片疯狂的掌声。我很纳闷，这球并不精采，又是我们得分，汉城的观众鼓的什么掌？乘拾球之际抬头望一眼金牌榜，方如梦醒——“不得了，一眨眼功夫就被南朝鲜追成89比90。”我暗叫不妙，却保持着平静。
接下去球打得得心应手，一路领先。到13比10时，我发球，平静中意识到胜利在握。为了防范重演第2局因急于求成反而造成失败的结果，我不断地提醒自己，就当一切都刚开始，而不是胜券在握，以此保持心理的平衡。14比10，就剩下最后一分了。我感到自己拎球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一下把球发了出去，仿佛再耽搁一秒钟就会丧失发球的勇气似的。经过几个艰难的回合后，那球终于很争气地落在了对方场内。我激动万分地跳了起来，跳得很高，很有力量，丝毫不象经过个把小时拚杀后双腿快要抽筋的人。这时，我看到巨大的记分牌上显示出92∶92的数字。
站在高高的领奖台上，我感到双腿肌肉一阵阵地抽动着，疼痛开始向我袭来。然而这毕竟是体肤上的痛感，与4年前“败走麦城”时那阵锥心彻骨的疼相比，显得多么不重要呵！胜利的时刻，我想到了生前十分疼爱我的外祖父，似乎看见了他正含笑九泉，我跟着笑了。忽又想起当年屈居第3时迪西那满含凄楚的苦笑，我又想哭。
世界冠军不是神化的英雄，也有自己的苦衷。现在，我时常感到很疲倦，身心两方面的疲倦，很难忍受，很难克服。我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明年？后年？想想国家培养一名优秀运动员多么不容易，自己夸下“平郭跃华纪录”的海口也未能实现，面对新的严峻的挑战，我不甘心“激流勇退”。
“人活着就是为了含辛茹苦。”想起了《简爱》里说的这句话，我释然了。我虽是冠军，成功与失败的机缘却和普通人相同。因此，在今后的日子里，不管我取得成功或遭到失败，都希望得到广大体育爱好者的理解和体谅。
我毕竟是个姑娘。（附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