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誉的人——记人民志愿军崔建国排的战斗 [复制链接]

第1版()
专栏：

荣誉的人——记人民志愿军崔建国排的战斗
胡流
一
勇敢是什么？人民志愿军的青年战斗英雄崔建国回答说：“勇敢就是爱国主义与国际主义的精神、革命军人忠于职责的高度责任感和热爱和平与幸福生活的具体表现。”五月十八日，在加里山、大水洞痛歼美军第二师第三十八团的战斗中，崔建国和他全排的战士们，充分地表现了这种高贵的感情。
战斗开始前，崔建国排接受了“尖刀”任务。尖刀任务是十分光荣的，但也是非常艰巨的。人民志愿军有一句格言：“荣誉不是廉价的东西”，正是这个意思。有一天，营党委书记去找崔建国谈话，他说：“崔建国同志，你是一个共产党员，你带领的是一排人，你的责任不只是在于你一个人，而且在于你全排的每一个战士；就是说，一个指挥员应该懂得怎样爱护战士，消灭敌人！”崔建国牢牢地记住了营党委书记的话。这些话变成了他的战斗的力量。
在战争中有一种最珍贵的东西，这便是“时间”。勇敢积极的人，总是站在时间的最前头。崔建国就是这种人。他在异常困难的条件下领导着战士练兵，研究战术。他们抓紧了每一分钟、每一秒钟的时间。他们的操场就是阵地，他们一面战斗，一面练兵；白天在敌机轰炸下分散练，黑夜集中练。他们表现出了中国人民勤劳勇敢的性格。他们不仅在战争中勇气百倍，而且是技术和战术优良的第一流军队。由于日夜操劳过度，崔建国曾经吐血。六班长王来成劝他休息，崔建国却说： “王来成同志，你这是叫我痛苦，你明白吗？”
“排长，你太爱护我们，而你却不顾惜自己……。”
“我爱你们？你们正在做什么呢？不正是因为你们正拚着命爱别人吗？”
“排长，你应该休息休息啦！”王来成想说服他。
“应该？今天只有一个应该：就是消灭敌人！”
有一天黑夜，为了检查技术熟练的程度，崔建国排进行实弹演习。地上修起了地堡，里边放一盏灯；规定机枪在一百公尺外射击，“小转盘”边走边射击，手榴弹则在五十公尺外投掷。
演习开始了。第一个是机枪手魏明，他按照指定位置，只一发子弹便打熄了地堡里的灯，受到全体战友的喝采。第二个是机枪手陶泉。他只射穿了地堡枪眼的纸，红着脸要求试第二次。崔建国制止他说：“要节省子弹，你打进枪眼基本上就可以打住敌人；人不是比灯的目标还大吗！”大家笑了。陶泉拂掉身上的土噘着嘴说：“我同魏明一天到晚在一块练，可是……。”这个战士红了脸。战士的荣誉感使他感到羞耻。我们的战士在高度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鼓舞下，永远是倔强的人。
接着是六班长王来成演习“小转盘”，他在一百公尺以内，边走边射击，子弹都准确地射进地堡枪眼里去。战士们欢呼着，十二个“小转盘手”把王来成围起来，这个说：“六班长教我！”那个说：“先教我！”崔建国看到这种情形，心里暗自夸奖着这些战士：“有这样好的战士还怕什么！”
这次演习后，那个没把灯打熄的机枪手陶泉，更加努力练习技术。崔建国见了感动地说：“陶泉同志，我知道你会努力的。”陶泉笑着回答：“排长，你在战斗中看我们第二次实弹射击吧！”
崔建国平日对战士非常亲热，可是在练兵和作战时，对每一个战士在战术和技术上的要求，却非常严格。他懂得，严格地要求他们，正是爱惜他们的生命和保证战斗的胜利。二
五月十六日，部队就要在夜里突破美军第三十六、三十七团的防线，插到加里山去！
走了十五里路，正面山根发现火光，崔建国想：现在最要紧的是捉俘虏了解情况。他便带了六班走在前头。
月亮升上来了。东边和西边闪耀着火光，空中曳着红色的信号，左右翼的兄弟部队开始了猛烈的攻击。
部队爬过大山，前边有一条河流。当六班通过桥头时，被敌人发觉了，霎时间，桥头上交织成一片火网，有一个战士正要冲过去，崔建国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是谁？”
“陶泉！”
“蹲到那个坑里，打冷枪吸引敌人火力，然后过去……，各班跟我来！”
他们走在水里，两条腿用力地但是不出声音地淌过了河。这时，敌人从四面八方向桥头倾泻着钢铁，空中挂着几十个照明弹。崔建国看着那里暗自觉得好笑。
通过松林的时候，发现了地雷阵地，地下埋着，树上挂着，到处是地雷。崔建国踏着一件东西，听到一种异样的声响，他打了一个冷战，马上想到地雷的效能，便踏住不放，弯下腰把螺丝拧下来，去掉弹簧，使地雷失去了爆炸的效力。全排进行了扫除地雷的工作。
主力部队沿着尖刀排的道路过来，迅速攻占了七五二高地，这便是加里山。
白天，在前进途中又遇到敌人的一道防线。营长命令：打掉当前四个地堡，插进去！崔建国带六班摸到离地堡六十公尺时，敌人火力封锁住他们；一排通过开阔地时，有了伤亡。营长命令原地不动，待命攻击。战士们在新挖好的工事里忍受着饥渴。
敌人的优势火力，阻住了去大水洞的道路。三
崔建国用望远镜观察了周围地形，发现当前敌人约一连兵力，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命令陶泉爬回去把情况报告给营长。
陶泉带回营长的指示，并报告了一个好消息，说连长从医院里回来了。
“连长回来啦！？”崔建国几乎是奇怪地问，因为连长已经病了二十天，怎么他在这时候回来了呢？战士们都兴奋地听着。
“连长回来啦！”陶泉笑着说：“他坐在营指挥所里，他受到批评……。”
“受到批评？” “嗯，因为他的身体并没完全复原，营长和教导员一齐批评他，可是连长老是说：首长给我任务吧，我离不开我的部队呀……。”
战士们都裂开嘴唇笑了，他们想念着连长。
崔建国在营指挥所见到了连长，两个人紧紧地握手。他们已经二十天不见了。
“同志们都好？”
“都好，他们都想念你，连长。”
“崔建国同志，命令你们二排把四个地堡拿下来，我们的主力要从这里通过去，我们的目的地不是这里，而是大水洞。”连长靠近崔建国说：“营长不让我上去，命令你代理我的职务；我相信你，崔建国同志。”
“连长，这四个地堡用多少人打呢？” “你们一个排。” “我的意见最多是一个班。”
“一个班？……好吧，把你的计划谈谈吧。”连长的眼睛立刻明亮起来，微笑地倾听着崔建国的报告。最后他满意这个计划，并嘱咐崔建国说：“但是要小心，如果再来第二次就麻烦啦。”四
崔建国愉快地爬回六班阵地，马上进行动员和分工，把全班分成四个突击小组，每个突击组打一个地堡，他命令王来成打第一个，牟金纯打第三个，平其山打第四个，自己和陶泉打第二个。
黄昏时候，六○炮开始轰击，各组散开往前运动。战士们顺着水沟爬，全身浸在水里，只有头和枪口露在外边。多么艰难的一百五十公尺呀！他们绕过铁丝网，离地堡只有五十公尺了，走在最前边的一个战士，踏响地雷牺牲了。英雄们站起来，把“小转盘”挂在脖子上，一齐向地堡开火。又一个战士倒了下去。
崔建国吹起小马号。号声在战士的耳鼓里震荡，这声音是荣誉的号召，是祖国人民的号召。英雄们冲进了地堡。一排从正面攻击上来，战壕里的敌人逃跑了。四个地堡里躺着十八个美国人的尸体，地上流着血水。陶泉从地堡里爬出来向崔建国说：
“排长，你看见我的第二次实弹射击了吗？”他指着地堡说：“八个，一个也没活着。”
“陶泉同志，我看见啦，你第一梭子就射进地堡，后来你又投进手榴弹，对不对？” “对！排长，你说的完全对。”
四个地堡在冒烟。这是五分钟的战绩。五
天黑了，一分钟也不能停留。我军的铁流从缺口直奔大水洞，那里是美军第三十八团的所在地。
深夜，接近了大水洞，崔建国排接受了攻占三个山头的任务。这三个山头有多少敌人呢？大水洞村里是什么情况呢？不知道。崔建国向村边摸去，他的身子在土地上爬着，爬着……他的手摸到一个人的头发，他惊讶得几乎喊出声音来，原来是一个朝鲜女人的尸体，全身一丝不挂，肚皮上有几个黑窟窿，血已经干枯了。崔建国鼻子一酸就掉下了几滴泪珠，他想起被日本鬼子杀死的两个姐姐。借着朦胧的月光，崔建国又看见树上挂着的尸体。他继续爬过去，爬进了一间小草房。那里有一个朝鲜女人，她惊叫了一声便向地洞里跑。崔建国用朝鲜话说明他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当她看清楚的时候，便扑在崔建国的身上，流着泪手指着被美国鬼子杀死的亲人。这时从地洞里出来一个老人，这是那个女人的公公，他抓着崔建国的手说：“毛泽东万岁！”他用手势告诉崔建国说，大水洞住着敌人的团指挥部。正在说话间，忽然来了一个美国鬼子。崔建国挥手叫她们躲开，他闪在墙根，伸手一把抓住那家伙，一路上拖着回来，把这个“舌头”交到营指挥所去了。
营长根据情况，命令崔建国排马上占领三个山头。冲锋开始后，崔建国从后边迂回过去，敌人的一个机枪手正在射击，他心里想：“回你的美国去吧！”就把那家伙的脑袋瓜敲碎了，夺过机枪便对着敌人的阵地扫射起来，战士们趁机把手榴弹投进敌群。第一个山头被占领了，接着六班又攻占了第二个山头，第三个山头的敌人不战而逃。只十分的时间就占领三个山头，打开了突击道路。就在这时候，连长来到二排阵地上，他是得到命令来的。因为对这样倔强的人，营长只好答应了他。他在营指挥所时刻想着九连，想着二排，想着崔建国。现在他来了，他又站在他的心爱的战士们中间。他兴奋地说：
“同志们！营长让我来告诉你们，给你们二排立功！给你，崔建国同志，立功！给你，王来成同志，立功！……同志们，因为你们，九连得到了荣誉，你们是荣誉的创造人！”
六
营部通讯员跑来传达命令：二排继续前进，打进大水洞，打乱敌人的指挥部。崔建国向连长说：“连长，你回营指挥所去吧，这里有我。”连长说：“你是说我怕死？！”黑暗中大家都沉默着，崔建国好像在看见连长那张脸正在发怒。
一营的部队过来了，战士们互相问候着健康，一营参谋长抱着崔建国说： “崔建国同志，打得很好！我听到你们立功的消息了。请替我问候你的英雄们！我用军人最宝贵的荣誉称呼你们，你们是最荣誉的人！”
连长和崔建国商议妥当，便又开始前进了。他们沿着公路前进，公路的两边是敌人。部队大模大样地前进，胆怯的敌人是不可能料到会有这样的无畏的部队的。
绕过大水洞侧后，遇到敌人的炮兵阵地。那些美军炮手们正在盲目地轰击。好吧，看看我们的火力吧！无数条红色的火剑，把敌人全部消灭在阵地上。炮变成了哑叭，大水洞的周围正展开激烈的冲杀战。连长看看表说： “崔建国，现在，就要向美军第三十八团表演最后一出戏，走吧，到前边看看地形。” “我和六班长去吧。”
“我不喜欢你这种态度，走！”七
连长和崔建国向大水洞的前沿爬去。连长有一种怪脾气，每当执行艰苦的任务时，他总是特别兴奋。现在他正爬着，他觉得有许多话想说出来，他轻轻地唤着崔建国：
“崔建国同志！”
“有！”
“你在想什么？” “我觉得今天打得很痛快，大水洞的胜利一定会马上传出去，传到祖国，传遍全世界；说不定还有我们的名字哩！” “你说得很对，我们是勇敢的人，也是幸福的人。中国人民志愿军不是一个简单的名词，而是光荣。全世界人民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祖国，我们的父母妻子儿女，都在看着我们，所以我们时刻感觉到这种幸福。……我离开你们二十天，就好像从幸福里掉出来！”
他们向前爬了一段路，正要下坡的时候，黑压压的敌人反扑上来。正确些说这不是反扑，而是敌人要逃跑，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后路。崔建国慌忙把连长推回去，他和通讯员顶住敌人。
敌人用各种炮火向这片阵地轰击，田野上土柱冲天，火焰四起。连长被一颗燃烧弹击中，王来成和战士们上去抢救，只见连长浑身是火，腰被炸断了。他们用土扑灭火焰，把连长的尸体背下去。
崔建国高喊一声：“为连长报仇！”
战士们怒吼着：“为连长报仇！”
魏明一面射击一面喊：“上来吧，小子们！”敌人被他扫倒一片。王来成右肩和腿部负重伤，他用左手继续射击，用另一只腿爬着。全排人集中火力向敌人射击，短兵相接，充分发挥了轻火器的威力，敌人一片一片地倒下去。子弹全部打光了，敌人又反扑上来。
崔建国挥动着刺刀，他发出了震动大地的号召：
“为祖国，为毛主席！”
英雄们呼喊着纷纷冲入敌群，一时杀声四起，在漆黑的夜里，在敌人阵地上展开了英勇而激烈的白刃战。魏明子弹打光了，一个敌人冲上来，被他用石头打死；又有两个敌人用刺刀刺来，他飞舞着铁锹，劈碎了那两个敌人的脑袋瓜。弹药手王银成被一个敌人压在底下，他咬掉了敌人的耳朵，那家伙抱着血淋淋的脑袋逃跑了。班长申学礼虽然负伤四处，还勇猛地和敌人拚杀。
崔建国呢？他杀红了眼睛，一连刺死六个敌人，把刺刀使弯了，他的肩上和腿上也负了伤。
这一场惊天动地的肉搏战，杀得敌人胆战心惊，活着的敌人慌乱地逃回大水洞。崔建国和他的英雄们分成两个箭头，直插敌团指挥部，冲到汽车群里又进行了白刃战。崔建国就地打着滚，遍地是敌人丢弃的枪支和弹药，他收拾了一堆卡宾枪，隐蔽在一辆汽车后边。这时从正面冲来三十个敌人，崔建国用双手开枪，打热了这两支，再换那两支。敌人被他打倒二十多个，剩下的八个敌人喊叫着跪在崔建国面前，高高地举着两只手，当中有一个是少校。
我军主力部队从四周冲进来，各处展开了歼灭战。八
美军第三十八团被歼灭了。大水洞的街上、房子里、郊外，处处是敌人的尸体，遍地是汽车、武器与物资。战士们正在打扫战场，一批一批的俘虏被押着走过去。青年小伙子陶泉和魏明洋洋得意地走着，嘴里吹着口哨，老远就向排长立正敬礼。崔建国笑了，陶泉和魏明也笑了，他们没有说话，他们充满了快乐。
崔建国紧了紧风纪扣，整理了一下衣帽，便迈着轻快的步子去见团长。团长是一个英俊的青年军人，一副英雄的气概，结实的身材。崔建国向团长敬礼后作了报告。团长握着他的手说：
“崔建国同志，我代表师首长谢谢你，谢谢你的战士们，你们光荣地完成了任务。现在，我要向你正式宣布上级的命令：你从现在起，已经是九连的连长了。但是你不要忙，更重要的是：给你和你的战友们立功，荣誉地称呼你所领导的二排为‘中华儿女崔建国排’”。接着团长宣布了立功名单，立特等功的是：崔建国、王来成、陶泉、申学礼，立一等功的是：魏明、胡海陆，并宣布九连和二排各立大功一次，六班立特功一次。
四周响起了掌声，崔建国眼眶里充满了热泪。他想起连长说的话，于是他那年轻的、茁壮得像钢条似的身子笔直地站着。他低声地但是十分清楚地说： “团长，这是最大的幸福。”
是的，这是幸福，这是勇敢朴实的人所感受到的无比的快乐。在朝鲜美丽的东阿里山上，朝鲜人民给中国人民志愿军立下一块大字纪念碑，上边写道：
“在这里，要告诉我们朝鲜人民后辈世世代代的子孙们，要永远记着，你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是过去中国人民抗美援朝志愿军，用他们的国际主义精神，拚着鲜血和头颅给你们创造的！”
这不仅是朝鲜人民的声音，而且是祖国人民的声音，也是全世界人民的声音。还有比这种受到人民的热爱更感到幸福的吗？没有！因为这是人类最大的光荣，最大的快乐。得到这种幸福的人是谁呢？就是被全世界人民所热爱的光荣战士，就是祖国人民心目中的最可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