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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浓浓的墨香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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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03-24
第8版(副刊)
专栏:

哦,那浓浓的墨香
费伟伟
新年钟声。
窗外,漫天爆竹正开得绚烂,密集不分,一波波如雷动。
提着版样下车间拼版时,说不出什么滋味。想起年初一的报上会出现一篇自己的稿子,遂有几分自慰。早上三点半下班,躺一会,睡眼蒙蒙便奔出去采访,一次,两次……
这稿,老丁会看到么?忽然想。
总忘不了,那天宣布职称评定结果时,老丁那神态。三十年夜班,一个“编辑”。编过多少名篇呀!然而,都是别人的。
老丁退休了。凌晨下了班,几个同事在办公室里置酒为他庆贺送行。老丁端起那只满是茶锈的缸子,满满斟上酒,一饮而尽。拍拍我,拍拍大家的肩膀,说,希望以后报上常见你们的文章。沉默。片刻,大家一起举起茶缸,一饮而尽……
版拼一半,一个电话催回办公室。竖两栏的照片要改横四栏,大了一倍。我那篇稿要抽下,拼好的全动。说不定拼版师傅会一顿臭骂。
我试图争取一下。
主编拍着似乎还没暧和过来的摄影记者的肩膀说:“辛苦了,年三十也没过好”。
主编看我一眼。我脸忽地红了,恍惚觉得他接着要夸我几句似的。虽然,从没在乎这个。日历上的红字,对于我们只是一种向往,上了两年多夜班,也明白。
那回,女友从外地来。晚饭后,两人去天安门看灯。天暗得很慢。终于,长安街上无数盏玉兰灯“突”地跳出,天安门城楼两侧,大会堂,和历史博物馆楼顶的霓虹灯,也流光溢彩。女友眼睛一亮。她告诉我,小时候常梦见这情景。是的,我们这个年龄的,童年都做过这样的梦……
我看看表,该上班了,还得挤公共汽车。“再看一会儿吧”。女友晃着我的胳膊,使劲地。她忘了,这是在外面,在广场。
我感觉到一种柔情,一种难以抗拒的柔情。但是,得走!
女友沉默一路,不理我。她从没向我央求过什么。
回到报社,回到空荡荡的宿舍,她的眼泪下来了。我轻轻吻吻她眼睛,匆匆而去……
主编什么也没说。“想哪儿了”?我一笑。
还有标题没做,主编又伏到桌上。台灯是可调的,他总是扭到最亮。忽然发现,主编也有了白发。
摄影记者看着把照片送去制版,才告辞,临走递上支烟。一个提醒。下车间时,我从抽屉里又拿出那包好烟。……
终于,拼完了。肌肠辘辘。三步两脚往办公室赶。一进门,老丁!笑呵呵正冲我乐。真没想到,这时他居然还会来。
老丁退休半年了,白天仍常来。“从家里蹓跶就过来了”。有时碰着,他有点不好意思。
他喜欢坐原来的位子,虽然那张陪伴他上夜班的办公桌也“退休”了——新来的大学生领回的是新桌。
“玻璃板还是我那块。”他笑笑,用手抚摩着。
记得,退休前,老丁常嚷嚷:以后要早睡早起,也享受享受早晨。
今天,这么晚了,况且,又是除夕。
“我知道,大家年也顾不上,带点酒菜,慰劳慰劳”。老丁回答,一边收拾稿件、报样纸什么的放得凌乱不堪的桌子。
时针越过三点,陆陆续续,几个版都完了。办公桌一拼,放在暧气片上的菜端上桌,茶缸没涮就倒上了酒,办公室弥漫开一阵阵清醇的酒香。难得一聚。大家推老丁说几句。
老丁呵呵大笑,说一堆吉利话,末了一端杯:“为新年的第一张报纸,干杯”!
各式各样的茶缸在空中响成一片。
我怔怔地,发呆。一句极普通的话,不知为什么,从老丁、从这个上过三十年夜班的老编辑口中道来,心头不禁怦然一动。
三十年,三十个除夕,上万个子夜凌晨啊!
窗外,正对着编辑部大楼的那些报社宿舍楼,这时灯全熄了,留一个廓影。不时,一两个爆竹,呼啸上夜空,脆脆地响。夜色渐去,天空呈暗蓝色。此时,在城市的那头,在冬日宁静的原野上,晨曦正在悄悄来临吧……
“对了”,被我们请来的拼版车间主任忽作顿悟状,“我也给在座诸位献上一道下酒菜。”
一会儿功夫,捧来十几份报纸。“讨个吉利,新年第一张报纸,来,今天的。”主任笑着把报纸捧到大家面前。
报纸套了红色刊头,油墨还没全干,鲜红可人。报眼的年画也套了红,加上版心那张逛庙会的大照片,很有几分喜气。
办公室一时静静的,只有翻报纸声。老丁掏出手巾,擦了擦那副近视、老花两用的眼镜,又埋下头,看得那么专注。
我轻轻打开报纸,浓浓的、馥郁的墨香扑鼻而来,象闹春玉兰,象三秋桂子,象蛰居斗室晨光沓至而锁窗洞开,哦,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油墨更美的香味了。
我俯下首,默默地,把脸埋进报纸,埋进浓浓的、使人心颤、使人几欲窒息的墨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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