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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黑漆中见光泽——谈乔十光的漆画艺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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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04-01
第8版(副刊)
专栏:美术之窗

于黑漆中见光泽
——谈乔十光的漆画艺术
吴冠中
素白的宣纸与墨黑的漆,都极美。朴素大方之美,是历经考验几千年而不被淘汰之美,是我国传统艺术栖止的温床。如何利用漆的材料美之特色来发扬中华民族的当代艺术,这正是今日为数尚不很多的漆画工作者们努力的方向。乔十光便是其中代表性作者之一。
我认识乔十光时,他还是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助教,非常用功,刻苦钻研,画风极质朴。一身乡土气息,山东乡下人的憨厚气息,话语不多。接触久了,发现他对事情、人情、艺术的分析及理解都是认真思考过的,不人云亦云,尤其在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他始终保持着正直平稳的做人准则,不失艺术工作者的赤子之心。他向张仃、张光宇、庞熏琴等老师虔诚地学习过。他还长期同我探讨形式美的规律,渴望了解西方现代艺术,每有新作总找我看,往往在夜间背着大捆画到我家研究,我毫无保留地品评,我们是相互信任的。后来我们又曾一同下乡,进入浩浩竹海,穿越惊险乌江,他的吃苦耐劳和对艺术探索的真挚心情令我感动。
乔十光的画追求饱满、厚实,画面洋溢着浓重的生活气息,多半是乡土气息。他的造型基本功是扎实的,在刻画形象或组织画面中同时赋予装饰风格,自然形态被整理、归纳入简约、整齐的艺术秩序中。他逐步走上了漆画生涯,经常围着围裙,磨,磨,磨,将他的绘画磨进了黑浓之深层。画进入了漆世界,嫁于工艺之家,于是孕育了新胎,诞生的新生儿是乔十光的,并已是属于传统的漆画的新的一代。我没有漆画的实践经验,但我感到漆画的新颖之美,传统材料美中焕发了现代造型美。乌黑而光泽的漆桌、漆盘、漆盒,画面象深沉的海,海底浮现出金鱼、亭台楼阁、仙山神女……世世代代都已看惯这些程式化了的精致工艺,趣味毕竟陈旧了!乔十光将现代生活引进了漆世界,或者说将漆画引进了现代审美领域。这关键在于提炼现代生活,推敲形式法则,并如何使之与漆工艺之特性融为一体。从黑底色上呈现出形象之角色,对主角、配角、道具之挑选是十分严格的。黑漆贵于乌金,这里绝不容许滥竽充数的演员,相反,倒应尽量让黑漆葆其一统天下的威力与魅力。漆之黑与宣纸之白是等值的。中国画上没有涂抹形象部分的白纸不是空荡荡的空白,以白当黑,保留下来的白纸已是落墨处的矛盾对立面,黑与白相辅相成,故素地的面积、位置及形象均负担着画面造型的重任,已绝不是任闲人乱闯的多余空地。同样,漆画的黑,也关系着画面整体空间的完整性,乔十光的《渔村》就牢牢控制着黑的份量,充分发挥了黑的优势。黑漆固然善于托出明蓝、鲜红、娇绿等等色彩,但如缺白,则画面往往只偏安于暗沉沉的色调,缺乏舒畅感。生长于北方的乔十光一旦发现了江南水乡之美:那明亮的水色湖光,那白净的粉墙,它们协同托出了乔十光所苦恋的黑漆之美——黑的瓦顶。黑漆世家迫切需要收养异姓娇儿——白。于是乔十光奔走物色,最后用鸡蛋壳镶进了画面,蛋壳的质感和谐了漆之光泽,她从此便在乔十光的漆画中落户了,时而呈现为民居之粉墙,明亮的石桥,时而表现为素白的衣裳。沉着,但也易沉闷的传统漆画传到了乔十光,开始转向明快与华丽,华而实,不失端庄,如他的大幅漆画《泼水节》及《西藏高原》。他的作品无论大小,都源于生活,是从他一笔一划一丝不苟的写生稿开始,逐步概括、提炼、演化而来。如屋顶上的瓜藤,密密的瓦纹托出了大团块的瓜、小片片的叶与穿流的线,都只是现实生活的启示。一幅强调了木构架的山墙上,黑漆浓缩在一个方方的窗户里,窗前盆栽二枝花。内行一看就明白,荷兰画家蒙德里安也给了他启示,现代西方构成的共性规律被引进了中国寻常百姓家。
我喜欢乔十光的漆画,主要喜爱其质朴方面。其作品中有两类倾向我并不欣赏,一类是过于刻板,太图案化;另一类是他新尝试的流动型抽象感,尚不成熟,色调欠和谐,未能抒发自己的节奏感。长期相处,我认为乔十光的艺术素质偏厚重,与质地厚实的黑漆是情投意合的,他找到了理想的对象,愿天作之合百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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