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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惦棐同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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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04-04
第8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悼惦棐同志
荒煤
惦棐同志要走了,这在半个多月以前我就知道了,可是,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快!
一个多星期以前,我到医院去看他。他听说我去了,还勉强睁开了一下眼睛,我只看见那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但什么也听不见。一位女青年为我转述:“他说,谢谢大家和您的关心,以后有事,他会去找您……”。
一连几天,我老想着这句话,心情很难平静。我总觉得他真可能还有些事要找我谈,可是,他不可能有时间来找我了。他还要找我谈什么呢……
我是在1953年调到电影局之后才认识惦棐的,当时他在中宣部电影处工作。那时候,电影生产上不去,大家都着急,好不容易看到一个电影剧本,都巴不得早些投入生产。我记得,有些剧本他比我看得还快,甚至打电话催我看。那时候,他的确是经常来找我。我们有共同语言,那就是反对概念化和公式化,在具体问题上也有争论。惦棐是一个很有见解的人,提意见也很坦率、很具体,但有时也比较固执。有一次我们各持己见,最后我生气了,问他:“你这些意见是不是代表中宣部的?”惦棐先是一愕,然后笑道:“这当然是我个人的意见,供你参考嘛!”“好吧,我参考参考,再考虑!”我也笑了。
从1953年到1956年,如果说我们之间有冲突,就有过这么一次。应该说我们还是合作得很好的。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在1957年反右派斗争中,由于一篇《电影的锣鼓》,竟由我在文化部主持了十来次大会批斗惦棐。
在此期间,惦棐也到我家里来过两次,谈心,检查自己的思想。我也是真诚地帮助他,提了不少意见。当然,在当时那种“左”的思潮下,我根本不可能认为惦棐的检查是“彻底的、深刻的”。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的发言和发表的文章,实质上是一种无限上纲的方法——这一点,我在“文革”期间,也在身受批斗中深深感受到了。我今天不能不感到深深的内疚!
惦棐终于被错划为“右派”下放劳动。
1961年或1962年在中宣部一次会议上,讨论给一部分右派分子摘帽问题,我向周扬同志提出,认为惦棐还是愿意认真检查自己“错误”的,可以摘掉帽子调回北京工作。之后,他就被调到影协资料室工作。
我记得惦棐刚回北京不久,有一天晚上到影协去看电影,我和袁文殊同志在放映室的门口碰到了惦棐。我问他为什么不看电影,他苦笑地告诉我,他碰到了两位很熟悉的创作人员,他伸出手去和他们握手,他们或者犹豫或者拒绝,因此,他觉得只好离开。结果我把他拉进了放映室,让他坐在我和文殊同志之间一起看了这场电影。我的确没有想到要“表演”,只是天真地觉得,既然已经摘掉了右派帽子,又恢复了工作,应该团结而不应该歧视。何况,我在反右倾运动中也是“重点帮助”的对象,甚至被有的省市主要负责人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也许在这一点上,我和惦棐有点同病相怜。果然,“文革”初期,报纸上的一篇文章就特别点名,指出这是一场“精彩表演”,一个刚刚摘帽的右派,我和文殊居然如此厚待,左右并肩陪坐,可见都是一丘之貉!后来大家都成了“文艺黑线”的黑干将!
从1964年起,一晃十四五年,我再也没有和惦棐见过面。记不清是1978年冬还是1979年春,惦棐到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来找我。他说希望调到文学所来工作,笑着问我:“我又要投奔你来了,你同意么?”我立即表示欢迎,然后脱口而出:
“你倒很勇敢,还不断对电影发表意见;我可不能再‘触电’了。”他问道:“那为什么?”但我们谁也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然而,我心里倒是很钦佩惦棐对电影事业始终如一的热忱和关心、敏感和锐气。我读了他写的《电影文学断想》和《对当前电影的十项建议》等文章,引起了我许多联想和深思,和《电影的锣鼓》相对照,既有一脉相传的思想,也显得更加成熟和全面了。
我当然没想到,我又回到电影方面来工作了几年,而且正是为了惦棐所建议的加强电影艺术的研究。在我退居二线之后,又成立了电影艺术研究中心,与电影学院、影协合办了电影理论、电影剧作、电影美学、电影史硕士研究生班,惦棐终于又从文学研究所回到电影艺术研究中心来和我一起工作。我一再表示要积极支持他,把《电影美学》这部由他主编的作为国家重要研究项目的书完成……。可是,我又离开了电影界,他却还来不及看到初稿的完成就离我们撒手而去了。
惦棐最近两年一直身体不好,可是却不断参加许多社会活动。我不止一次劝他注意身体,甚至批评他“屁股坐不稳”,影响《电影美学》的完成。他或是笑了,让我放心;或是叹息,身体是不行了;有时候精神好,又笑道:“一个人,无非是活着干,死了算,管它呢!”
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的精神,是对革命事业的一种虔诚、崇高的情操和品德。但是我们也不能忘却,惦棐为了抢救他失落的近20年时间,进行了多么艰辛的拚搏!他为了电影事业的发展,为了电影创作和理论的繁荣,重视创作和理论新人才的发现和培养,特别关怀群众评论工作,确是分秒必争,奋不顾身,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和卓越的成绩。这是我们永远不能忘怀和应该学习的。我觉得惦棐去年出版的《起搏书》,倘若有志于电影事业改革者认真读一下,好好思考一下,我想,这对电影事业在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中更好地发挥作用是很有益的。这也就是惦棐最大的安慰!
安息吧,惦棐同志!
1987年3月26—27日(附图片)
裘沙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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