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敦煌壁画生命永存——访文物保护科学技术研究员胡继高 [复制链接]

第3版(科教·文化·体育)
专栏：

让敦煌壁画生命永存
——访文物保护科学技术研究员胡继高
本报记者　缪宜琴
“获得一等奖的有‘敦煌莫高窟起甲壁画修复技术’项目”，话音刚落，掌声雷动——这是全国文化科技成果评奖会上的一个动人场面。
此情此声系胸怀。最近，我访问了该项成果的主要负责人——文化部文物保护科学技术研究所研究员胡继高。
莫高窟壁画启始于前秦建元二年（公元366年），至今仍保留十六国、北魏、西魏、隋、唐、五代、宋等各个朝代，内容包括佛本生、佛传、经变、供养人和建筑彩画图案的壁画4.5万多平方米，充分反映了从6世纪到14世纪我国各民族、各阶层的社会生活及历代造型艺术的发展情况。由于它博大精深，早已举世瞩目。
可是，世人哪里知道，为了让这1000多年前的艺术珍品常驻人间，真不知经历了多少坎坷。
千百年来自然和人为因素的破坏，莫高窟壁画身患多种“病害”，其中“龟裂起甲”最为严重。患有这种“病”的壁画，表层粉皮龟裂起甲、翘皮，卷曲成无数鳞状小片。开关窟门，微风轻拂，甚至参观的人来回走动，鳞状小片便纷纷脱落，这绝世珍品立即变成一钱不值的垃圾。50年代，患有这种“病害”的壁画即达1246平方米，占全部壁画面积的2.8％，占所有残损壁画面积的29％。“病害”还在迅速扩大。
1957年，有关部门不惜重金，聘来一位著名的外国文物保护专家。专家带着先进的科学仪器和各种各样的粘合剂，对部分起甲壁画作了示范性修复。可是，事隔一年，修复部分的壁画画面微呈黄色，出现眩光；三年以后，大部分重新龟裂、翘皮，甚至脱落了。此后，我国一些文物保护工作者曾采取多种抢救措施，这对于延长壁画艺术生命起了一定作用。但是，它们同样经不起时间考验，少则半年，多则两三年，修复部分仍然出现裂纹，严重的起甲脱落。
1962年，文化部组织了以徐平羽副部长为首的莫高窟壁画考察组。刚从波兰哥白尼大学文物保护专业毕业、获得硕士学位载誉归来的胡继高，没有来得及迈进家门，最后看一眼刚刚离世而去的老母，便奉派随考察组来到了莫高窟。他站在金碧辉煌、绚丽多彩的壁画面前，简直惊呆了：那脚踩莲花、微微低首、温文虔恭、浑厚刚健的菩萨，那乘风飞腾、悠然翱行、轻盈妩媚、婀娜多姿的飞天，还有那带着浓郁生活气息的射虎猎手、追羊武士、苦命侍女……无不出神入化，呼之欲出。可是，就是龟裂起甲这种“病”，害得菩萨的身上伤痕斑驳，害得飞天脚下的云彩依稀难辨，甚至害得那猎人身后的巍巍群山荡然无存。胡继高的一颗心呀，都快要碎了：作为一个党培养了多年的文物保护工作者，真的无力挽救这举世无双的艺术珍品吗？胡继高抢救莫高窟起甲壁画的决心，就这样下定了。
这时，有人在背后风言风语：“外国专家都没干成的事，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想干，真是异想天开。”胡继高说：“莫高窟壁画是在中国的土地上，中国人应该最了解它。外国人不能干的，中国人一定能干。”文化部有关领导热情支持了他。
胡继高用他的科学实践，证明了自己的预言。他在国外学习6年，掌握了美学、考古学、物理学、化学，以及绘画、技术工艺方面的基础知识和基础理论。他运用这些知识和理论，和敦煌研究院李云鹤一起，对莫高窟各个朝代的壁画结构、材料性能，以及龟裂起甲的原因，做了精密的科学研究，取得了画壁中各种材料配比的准确数据，一一分析了各自的理化性能。胡继高发现外国专家等人修复过的壁画重新龟裂起甲的原因，确实在于他们不了解莫高窟壁画的特性，生搬硬套西方修复湿壁画的经验，来修复东方的莫高窟壁画。不过，胡继高一再谦虚地表示：外国专家等人失败的教训，是他十分宝贵的财富，正是由于探讨了他们的工作，才使自己的研究工作少走了许多弯路。
根据莫高窟壁画的特性，什么样的粘合剂和配方比例最理想呢？胡继高和李云鹤先后对10多种动、植物胶和有机合成材料，进行了一系列的实验研究。60年代初期，科研条件是简陋的。哪一种比例配方最能经受考验，国外一般都是用老化机做耐老化试验，我国却没有这样先进的设备。他们便因陋就简，利用敦煌昼夜温差大、气候干燥、日照时间长、风沙大等自然条件，作为实验条件，把涂过不同比例粘合剂的起甲壁画残片，放在莫高窟窟顶上，任凭风吹、沙打、日晒、雨露、冰冻。这样，经过近百次的研究、试验，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粘合剂配方。用这种粘合剂配方处理过的壁画残片，在莫高窟窟顶上，历时3个月，不断经受八九级大风、零下三四十度严寒的考验，仍然不变色，不龟裂。
24年来，敦煌研究院李云鹤等人已用这一研究成果，成功地抢救严重龟裂起甲的莫高窟壁画1000多平方米，当前仍在继续推广使用。和莫高窟壁画有类似性能的青海乐都瞿坛寺和新疆库车库木吐拉石窟壁画，也患有龟裂起甲“病”，经运用这项研究成果以后，使壁画得到了保护。最早修复的壁画，迄今已历24年之考验，证明它不变色，无眩光，不再龟裂起甲，而且具有可逆性：随着科学事业的发展，将来如有更好的粘合剂，完全可以重新粘合而不损伤壁画原貌。
为了取得时间考验，直到去年，这项成果才通过鉴定。鉴定时，专家们认为：它具有国际水平。
这项成果震动了国际文物保护科技界，许多国外专家慕名而来。1981年，加拿大皇后大学美术文物保护系一位教授参观后，认为莫高窟起甲壁画的修复工作“完全可靠”，“工作做得十分细致”。1986年，日本东京国立文化研究所一位所长参观后，也认为：“效果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