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的背后——记一件特殊的商标侵权案 [复制链接]

第2版(经济)
专栏：

“郑重声明”的背后
——记一件特殊的商标侵权案
严红枫
1986年11月28日晨。浙江省衢州市蜡纸厂。厂长汪其伟和往常一样，又早早地来到了办公室。他随手拿起11月27日的上海一家报纸，一眼看到报眼上登的上海复写纸厂厂长刘一平的《郑重声明》：“……目前，市场上出现了上海现代牌、沪文牌复写纸，鉴于许多客户已将上述两个牌子产品误认为我厂产品，纷纷向我厂反映产品质量问题，直接影响我厂信誉，损害用户利益。为此，我郑重声明上海现代牌、沪文牌复写纸均非上海生产的产品，敬请用户在选购时认清上海牌商标，免蒙不必要损失。”
汪其伟呆住了！
衢州市蜡纸厂生产蜡纸、复写纸，已有60余年的历史，其中“沪文牌”复写纸在1984年和1985年获轻工业部颁发的“优质产品”证书，畅销全国20多个省市，远销东南亚各国，质量显然是过硬的。用户怎么突然会纷纷向上海复写纸厂反映产品质量问题？难道是由于生产繁忙，检验不严，让次品流出去了？
汪其伟召来有关人员对产品立即进行严格的抽查，结果并未发现任何质量问题。那么，报纸上上海复写纸厂厂长的“郑重声明”，到底是为了什么？想到“沪文牌”复写纸1985年在上海市场销售15万盒，1986年前10个月又突破了25万盒，会不会是因为和上海复写纸厂的产品展开了激烈竞争而……
此时，上海信息员来电：由于“郑重声明”，商店反映新顾客对“沪文牌”产生疑问。如不及时澄清，必然影响销路，损失难免惨重！
衢州市柯城区司法局律师郑家骏——衢州蜡纸厂的法律顾问，听完汪其伟的介绍，又细细咀嚼了那份“郑重声明”，他认为：“沪文牌”商标经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核准注册，在报纸上公告过，已经受到法律保护。上海复写纸厂厂长的“郑重声明”，采取了极不正当的手段贬人扬己，是于常见的假冒、仿造之类商标侵权行为之外，出现的一种特殊的商标侵权行为。法律顾问的职责促使他立即致函那家报纸编辑部，严正指出上海复写纸厂厂长的“郑重声明”，诋毁“沪文牌”复写纸信誉，违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第38条第三款，是故意侵犯他人商标权、损害他人信誉和合法权益的行为。他恳请报社编辑部迅速派员调查核实，责成上海复写纸厂厂长在报上作出检查，以挽回“沪文牌”商标的信誉。
公函发出后，汪其伟忐忑不安地问郑家骏：“对方万一不肯检查，怎么办？”
“那我们代理法人诉讼，法律是严肃的！”
12月5日中午。汪其伟和郑家骏昼夜兼程，驱车赶到上海，立即兵分两路：由汪其伟通过上海文化用品批发中心召开了由10个县、10个区的商业部门和70名用户代表参加的征询产品质量座谈会。会上，与会代表们一致交口赞誉“沪文牌”复写纸的质量，对那个“郑重声明”，表示了不平；郑家骏来到上海复写纸厂所在地上海市卢湾区的人民法院，向法院经济审判庭王庭长作了详细的陈述。王庭长对郑家骏表示：“万一协商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可以受理你们的诉讼。”随后，汪其伟和郑家骏一起来到那家报社。广告科丁科长代表报社对登“郑重声明”时没有对广告内容进行严格审查，表示了深深的歉意，并恳求法人间能妥善解决矛盾。
12月7日上午，经报社方面再三做工作，上海复写纸厂才与衢州市蜡纸厂第一次碰面。
会议室气氛严肃、紧张。汪其伟率先发言，询问对方发表“郑重声明”的用意何在？他说：“声明声称用户纷纷反映‘沪文牌’的质量问题，请告诉我们是哪些用户，我们好马上登门道歉，赔偿损失。”汪其伟讲到这里，心情激动起来。
“哪些用户反映，我们有责任保密。”上海复写纸厂与会的三位副厂长答道。他们说：“声明”意在向用户说明“沪文牌”并非他们产品，敬请用户在选购时记清上海牌商标，别无它意……对方各执一词，难定是非。
郑家骏站起来，双手扶案说：“‘沪文牌’商标受到法律保护。同时商标使用权与经营权是联系在一起的，也受法律保护，声明以称‘沪文牌’非上海产品为由，‘敬请用户在选购时认清上海牌商标’，否则会‘蒙受不必要的损失’，这显然是提示用户不要选购‘沪文牌’，因而侵犯了‘沪文牌’的经营权。……我认为，刘厂长的‘郑重声明’，主观上是故意采用不正当的竞争手段，贬低他人，抬高自己；客观上已损害了‘沪文牌’的商标权和经营权。为此，我们要求上海复写纸厂给‘沪文牌’恢复信誉……”
上海复写纸厂三位副厂长无言以对，坐立不安。好一会，上海复写纸厂的代表才表示：“郑律师把责任强加给我们，我们不能接受。”说罢，起身欲去。
郑家骏说：“如贵厂无诚意认错，我们只好依靠法律来求得解决。”
“你们若要诉讼，我们奉陪！”正在气头上的上海复写纸厂代表答。
12月9日上午。在上海复写纸厂和报社的要求下，衢州市蜡纸厂和上海复写纸厂的代表第二次会面。
上海复写纸厂的代表说：我们通过学习商标法规，才认识到‘郑重声明’是违法的。我们请求衢州蜡纸厂不要上诉法院。我们承认错误，愿意替‘沪文牌’恢复信誉，向贵厂赔礼道歉……
12月15日，报社以同样篇幅在第四版加框刊载了以上海复写纸厂名义写的《郑重启事》：
本厂于1986年11月27日在本报第一版刊登厂长声明。声明中曾提到“沪文牌”复写纸。现经了解，“沪文牌”复写纸，是经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商标局核准注册，本厂在声明中提及衢州蜡纸厂“沪文牌”注册商标及质量问题，直接影响该厂信誉，实欠慎重，现对该厂表示歉意。
至此，这桩特殊的商标侵权案结束了。上海文化用品批发中心一负责同志对汪其伟说：“想不到，这样一来，反而更提高了‘沪文牌’的信誉，扩大了影响。近日来，欲订购‘沪文牌’的用户接踵而至，现已供不应求。以后你们生产多少，我们包销多少……”汪其伟激动地说：“这件事能得到妥善解决，实际上应归功于法律的力量。我真正尝到了依法办事的甜头。它使我深深体会到：一个真正的企业家，除了要善于经营，勇于开拓外，还必须要知法守法，并懂得利用法律来保护企业的合法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