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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阿达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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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05-04
第8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我与阿达
韩羽
胡子又乱蓬蓬了,从抽屉里摸出刮胡刀,一看这黄柄的刮胡刀,又凄然起来。这把刀是阿达从美国带回来送我的,崭新如初,可阿达去世已一个半月多了。
当我和阿达刚刚从北京电影学院分手,突然传来他去世的消息时,头上象挨了一棒,几天里一直迷迷懵懵,深夜难寐,曾写了两行字烧化给他:
“日间谈艺,晚间谈天,塞北江南,同憩同游,音容犹然,揪发半晌尚疑梦。
去年悼师,今年悼友,和尚将军,一在一故,造物忌才,捶胸中宵怒詈天。”
文不对仗,唯求寄托哀思,所写倒是实情。“去年悼师”一语,是指米谷,今年却是阿达,深恨造物与人为恶,不无人生无常之感。
和阿达交往,始于动画影片合作。记得我们相见之初,我问阿达《画廊一夜》中那两个打小报告的家伙,在打电话时的叽哩咕噜的象放鞭炮的声音是谁设计出来的,他笑着说是他。我喊了一声;你真厉害!一拍即合,从此我们成了尔汝之交。在动画上,他是内行,我是外行,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居然“叮当”出了好几部影片。
《三个和尚》创作开始阶段,我俩准备承德一行,我夸海口,说到了北方,我当尽地主之谊。话虽如此说,可我心里也没数,因为彼处只有一个我的学生可以凭赖,除此之外,借用太史公《项羽本纪》赞中的话说:“然羽非有尺寸”了。果然,现了眼,到了承德已是万家灯火,打听不到学生住处,我俩在大街小巷里整整奔波了两个钟头,天黑夜冷,冻得上牙直打下牙。最后总算找到一个小招待所,好说歹说,硬挤进去睡了一夜。次晨,我解嘲说:“塞外风光比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如何?”他开心地大笑起来。这使我感到,随遇而安,怎么都能凑合,正是“人到中年”的我们这代人通有的特点。后来我俩总喜欢谈起这些,虽然是冻得上牙直打下牙的事,可每次谈说起来心里却充满了温暖。
阿达去世,我收到一些朋友来信,说“象阿达这样的人少有了”“这个双声道人才,真可惜”,我写的挽联中那句“造物忌才”的话,也是深有此感而发。阿达才气横溢,看他的动画影片,看他的漫画作品,看他信手拈来的即兴雕刻,有目共睹,无庸赘述。我最了解的《三个和尚》就是得力于他的导演才能。
阿达经常提出些新的想法。他说要拍一部“十面埋伏”,将古代乐曲用动画表现。将象形字组成故事(这部影片曾获国际奖),拍摄仅几分钟的富于哲理的新寓言,使老少咸宜,扩大了动画片的观众范围。
阿达温文随和,体格魁伟,我戏称他为“江南风度,北国气概”。相处中我有时难免固执,他总是迁就于我,最多只不过笑笑说:“老韩,你将来一定是个固执的老头儿。”现在我很后悔,为什么那时要固执呢!
时间的流逝,使哀痛心绪的波澜逐渐平伏了,而记忆中的影像却愈来愈清晰,甚至连沉积在忘却的尘垢里的琐屑小事也浮现出来,却又蒙上一层酸楚。信件、照片、还有刮胡刀,以前本是觉得无所谓的,现在却改变了它们的价值。
使我怕想起而又时时想起的是,詹同的来信,信中说:“阿达去世之前两天还在念叨:不知老韩一个人春节是怎么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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