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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心难写是精神”——钱钟书论读书治学札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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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05-18
第8版(副刊)
专栏:

“丹心难写是精神”
——钱钟书论读书治学札记
陈子谦
四、学与术
尼采曾说:“人最后在事物中找出的东西,只不过是他自己曾经塞入事物的东西:找出,就叫科学,塞入,就叫艺术……这两件事即使本身就该是儿戏,也应该继续搞下去,鼓足勇气搞下去——一种人去找出,另一种人——我们这种人!——去塞入!”(《西方现代资产阶级哲学论著选辑》)不管尼采的话本意如何,这里有可供体会的方法论意义。一个对科学和艺术乃至世界历史的行程,多少抱一点悲观态度而又不回避这悲观的人,也许说的不一定是假话,但我们仍然要毫不迟疑地抛弃他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都可以做”的愤世之论。在人们不断“找出”和不断“塞入”、而不知“找出”和“塞入”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我们宁愿相信我们前人的话:“苟举世皆误,则举世不误”。这样,我们就能愉愉快快地生活,孜孜兀兀地读书。
我不敢说世界上的读书人是否都是在干“找出”或“塞入”的营生,但我不怀疑读书治学也是一门“艺术”。正象钱先生几十年前所说过的,“自己有了道德而来教训他人,那有什么稀奇;没有道德而也能以道德教人,这才见得本领。有学问能教书,不过见得有学问;没有学问而偏能教书,好比无本钱的生意,那就是艺术了。”(《写在人生边上》)这种“艺术”当然与尼采所说的“艺术”有别,所依据的“方法论”不是“塞入”,而是“混入”。譬如说,不懂文学的人,不能鉴赏诗文的美丑高低,却偏偏以文学为职业,这就“恰等于皇帝时代,看守后宫,成日价在女人堆里厮混的偏偏是个太监,虽有机会,却无能力!”(同上)这自然不值得奇怪,因为“无错不成话,非冤家不聚头,不如此怎会有人生的笑剧?”(同上)
然而人生的笑剧是容易演成人生悲剧的。而在一个科学昌明的时代,如果只有“混入”的“艺术”,那就只有滑稽了。这滑稽的美学韵味,颇类似于《魔鬼夜访钱钟书先生》里那个魔鬼的自白:“对于书本也曾用过功夫,尤其是流行的杂志小册子之类。因此歌德称赞我有进步的精神,能随着报纸上所谓‘时代的巨轮’一同滚向前去。”(同上)
钱先生说:“吾国见事素迟,落人甚后,亦不乏随声附和者。”将“随声附和”动不动说成“社会思潮”或“时代巨轮”的推动,而又推动着“时代巨轮”或“社会思潮”“滚滚向前”,没有比这更骗人更可笑的事了。这其实也是一种“传统文化”和“文化传统”。在文化思想史上,大凡标异创奇,总要伴着一阵阵紧锣密鼓,呼啸呐喊,俨然大官出巡,前呼后拥,乡宦纷纷出迎,小民“肃静”、“回避”。传统“事功”之学的发扬,正待此时。“术”有专攻者,学有“别才”者,或以“乡曲”相逢,或以“知音”相遇。沸沸扬扬,正是名利双收的好气候;唱和应随,正是开宗立派的好时机;而以“时代潮流”相标榜,又正是随声附和的好借口。“谁敢‘螳臂当车’,必将被‘时代的巨轮’碾得粉碎”(“四人帮”时候的口头禅)!
这种人为的“社会思潮”或理论思潮,在历史的河床上重新泛起虚浮的泡沫,没有给人们什么真实的新鲜感。正如有的同志所说,跟着理论的紧锣密鼓,出场的原来是“隔壁的老王”。“钱”的意识历来是被有钱人所不齿的,现在不忌言“钱”字,固然是观念上的一个进步,但重新拾起“金钱万能”的钥匙,“一切向钱看”,以为就可以一举打开人类密封的宝库,从此都成百万富翁,却又荒唐。钱先生在《管锥编》里早拈出晋代鲁褒的《钱神论》,该论有曰:“钱多者处前,钱少者处后,处前者为君长,处后者为臣仆,君长者丰衍而有余,臣仆者穷竭而不足;《诗》云:‘哿矣富人,哀哉穷独!’岂是之谓乎!”何劳“时髦思潮”的教诲,又何劳“现代意识”的提醒,才能唤起人性中钱神的悟性呢?(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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