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县长采访记 [复制链接]

第4版(政治·法律·社会)
专栏：

追踪县长采访记
到县里采访，要找一名县长了解情况是很难碰上机会的。4月13日，记者到湖南永顺县采访，有个情况需找一名县长核实，可找遍了县政府，六名正副县长竟踪影全无！经多方打听，方才得知，有的县长学习去了，有的开会去了，有的陪客去了。记者好事，便追寻起县长们的踪迹来。
4月20日晚，主管文教卫生等方面工作的副县长朱允森向记者摊开了他的工作日志：从1月1日到4月20日，他到州、县开会49天，进省、州汇报21天，陪上面来人、处理杂务等用去20来天，休息一天，真正坐下来工作仅三天。3月22日至3月30日，他在州政府，连开了三个会。上面要求回来把三个会议的精神及时向县委领导汇报，可到了4月20日他还没能汇报上，说是县委领导挤不出时间听，可见县委领导更忙。他深有感触地对记者说：“当县长有三大任务，一是开会，二是接待，三是协调关系（实际上是给上下左右各部门讲好话），整天既忙乱，又疲劳。有许多时候，县长找不到副县长，副县长也找不到县长。生活、工作毫无规律，经常深夜才能回家。爱人说我是‘幽灵’，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想讲领导艺术，也想搞宏观控制，但不由己呀！睡觉前还得挣扎着看文件报纸，真是坐卧不宁。”
常务副县长邓德芳没有象朱允森那样记得细，他有点起火，说：“我是穷于应付！不是我安排工作，而是工作安排我，别人安排我！不要说长远规划，就是明天的工作也不能安排。常常是一个上午就有两三个会见，什么事情都要你县长到场。特别是上面来的，那是缺席不得的，缺席了，上面就不满意，你的事情就难办。”邓德芳主管财政，事关全县40万人的花用。他告诉记者，他很想考虑一下全县的财政工作，却做不到。4月18日，他准备去财政局研究1987年度财政预算，可什么老龄委员会的、劳动人事局的、经委的、计委的都找上门来，硬要他去看什么展览，开什么会，连给办公室打招呼都搞不赢。不去吗，各个部门的上级都来了人，县长哪能不出面！特别是在用餐时，最不自在了。人们知道用餐时找县长比较容易，就都来找，常常是一餐饭要接待好几个人，有时甚至是十几个人。一边吃饭，一边给人讲。看报看文件，一般都是在晚上11点后，囫囵吞枣地浏览一下大标题，实在是困极了。他给自己的工作计算了一番，各种会，占去1／3以上的时间；陪各级来员占1／3时间，其余时间随别人安排。他把工作打了个比方，叫做“舞起碓臼当狮子玩”。人累死了，工作却没做好。
彭善文副县长主管建委、水电等工作，样样事都是要大笔的钱。他还要代管农业（因管农业的副县长出外学习三个半月）。他告诉记者，他的工作也是三大部分：要钱、开会和接待。他最恼火的是到州、省以及北京等上级部门去要钱。到了上级部门，你一个副县长算得上哪品？有时连坐也没人叫，水也没人给喝，还得赔上些土特产礼物，比“叫化子”还不如。本来，许多事情是不需要跑的。比如说开发资金、扶贫资金、民族发展资金等。可5月将尽，阳春都快过完了，这些资金还没拨下来。
彭副县长身强力壮，苦不怕，累不怕，但他却怕接待客人。他对记者说，只要不出差，平均每天都有一次接待，简直是活受罪，县长们都想躲。他对记者说，上面检查工作，有些作风太坏，总是先来打招呼，我们得迎送到县外，好象人越多，官越大，宴席越丰盛越好。去年省民委几十个家属来永顺猛洞河旅游，上面也规定了100元一桌的酒席。除了陪玩、陪吃、陪看电影录相外，还得千篇一律地向上级来人作那些毫无收效的汇报。客人去时，还得备上份礼物，价值10元至100元不等。彭副县长说，象他这个职位，要做成一件事，“对上只有捧，对下只有哄”，否则就难移寸步。他把县长归为三类，一类是雄心勃勃；一类是“老奸巨猾”；一类是悲观丧气。
县长王承荣是属于雄心勃勃类。他今年30来岁，有能力，有抱负，是今年3月10日人代会才选上的。他同记者谈了他对永顺县经济建设的许多卓有见地的设想，但却十分难以付诸实施。3月25日，为了一个企业的问题，他去省和北京一个月，事情仍未全办好。
现在时令又到夏日，湘西武陵源景气宜人。于是，北京的、长沙的、还有天南地北各路“诸侯”，络绎不绝来到永顺县猛洞河观景。来则必请他王县长，请而不到那可是要得罪人的。他原是团干部，不吸烟不喝酒，可现在得陪着喝酒吸烟。喝一口酒就满脸通红，不喝吧，来人就会讲你东道主不爽快，不足以谋事。
永顺县城南不二门公园内有一眼温泉，来人是必去洗浴的，也就必须有人陪浴。有时上面的官大了些，不光他王县长一人陪，县委书记，人大主任得全陪上，连小车都没地方放。
我正准备结束最后一名副县长的采访，一位知情人劝我别去了，说是那位管工业的副县长，仅“横向联系”一项工作就忙得他够呛。加上他还不是党员，做事就更难了。有时一些小企业负责人说上一句“这是我们党支部研究决定的”，就把他的嘴堵死了。
县长们苦恼极了，紧张极了，疲乏极了。他们实在不愿意再象上述那样空忙，实实在在地希望为国为民做几件象样的事！
湖南省湘西团结报记者　洪振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