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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音还在我心回荡——《劫后人语》中译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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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06-10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余音还在我心回荡
  ——《劫后人语》中译记
  朔望
年前,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友人访美,趋晤斯特兹·特克尔君于芝加哥,持赠所著《美国梦寻》的中文本。我因曾与此书译事并为《赘语》,与特君旧游之外又添一层文字缘,遂托便以短笺致候。不久,归人捎来特君回报我的一部新著《“The Good War”》,蓝封银字,肃穆近于哀矜,全书800页,厚寸许,抵得半块青砖重。
作家送书,无非希望广结善缘,以己食哺人,而特氏此书既有功世道人心,复不乏知识趣味,江山人事于当代人也还耳熟,加以体制尚新,语言多趣,译出来必有看头。至若译者我,则幽窗把玩,也省得老了笔墨。远人惠我甚矣,我又何辞,又何乐而不为?于是动手张罗起来。
特克尔是60年代以来在美国推出通俗性“口述历史”实录文体而获致成功的第一人,先后出过5本集子。1984年问世的这本是讲1939—1945年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其谋篇、写法、文体大致如前,总是真人实事原话。但其恢宏、诡异、悲苦、深切,自然不同,对我辈同属战争幸存者,有极大吸引力。
原书名战争而称之为好,不无绕口,所以特君在书中扉页为这个词加了几句注解,说社会上有一部分人是这样叫法的,以区别第二次世界大战于其他战争;之所以加上引号,并非标新立异,实因“Good”和“War”二字放在一起,毕竟太不协调。现在就只是借用现成说法,以示史迹与人心之难于平衡。书名到了译者手上也曾煞费踌躇:“善哉此战”?“这一仗打得好”?“好一场恶战”(难舍此中的血泪)?最后还是沿用中国的老办法:阔大一些,含蓄一些,也实际一些,定为《劫后人语》,加一个指事的副题——“第二次世界大战亲历者谈话实录”。这段历史,一言难尽的地方,连过了50年要安一个题目都难。
实则,特克尔虽用“GoodWar”一说,对“二战”的看法仍充满矛盾:战争是万恶的,而现在却不能不以暴制暴,有时暴亦如之;敌人诚可憎,而其卒兵百姓则不以悲悯视之又如何;盟国出师的宗旨是对的,却因杂以歧视种族、恣行强权、压制民主,则大忧在焉。总之,他以犹太知识分子特具的失落敏感,对那一仗以及随后的延伸和今后的发展,内心是茫然近于悲观的。看来他平日为人落落,却坚决反战,反歧视,反迫害,反强权政治,反黩武主义,反官僚专制,与我辈“要和平、要发展”的思想正同,令人感佩。我以为,不是所有不愉快的往事都不宜重提。特克尔的书,便是这个路子。
《劫后人语》集录了一百二十几个人的谈话。首先是美国的“二战”亲历者工农兵学商妇童官老无不有角儿出场,又因三句不离厮杀,所以各军兵种也齐了。这些人中,只有三五位高干(哈里曼大使是首要,因为靠他说一点斯大林、罗斯福的交往),其余概属一般员工、街道居民,也不一定能说会道,有的吭嗤不出几声,但总不离事实真情。特君采访的范围这回超越了美国,于日、德、法各有数人。出乎意料的是竟还有五六位苏联人娓娓谈莫斯科、列宁格勒、斯大林格勒、易北河往事,都是以东西协和为基调的,言者记者都显出一种真心诚意的气度,读来有空谷足音之慰。盖美利坚多流丽,俄罗斯尚沉郁,各具高明,特翁慧人,故能通察而兼蓄。
却说我应承了主持此书译事之后,便约了几位朋友来共襄盛举。大家认为全书60万字,一时做来吃力,决定先选译其中72篇,占全书一半强,各类都有一些,可说是横断面上的一张足以略窥全貌的切片。译事大家分担不等,最后由我通读,尽可能取齐磨光。
特君在赠书附言中草草写的“我们不久将再相见”,不知何指。其人阅历丰富,我是有很多问题要请教他的。然而人事倥偬,只恐嘉会难期。谨以此文,先向他表示谢忱和心折,50年前此日,第二次世界大战实已由日本炮火在中国打响,所以此书在我辈读来,尽管因未及远东变局而不无遗憾,仍是感到很及时很受用的。惜乎现在世上有些人,或出于健忘,或自作聪明,或因怕触及深度痛痒,总之有讳言往迹的症状。他们若是严肃的人,或日后清醒过来,是会要懊悔对不起后代的。
青春堂堂去,客心悲未央。现实诚然大有前途,但反思的泪水不总是可笑的,徒然的。读者翻翻《劫后人语》,当有所得。
1987年夏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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