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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泛联系中研究文学——读勃兰兑斯的《十九世纪文学主流》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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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06-22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文艺评论

在广泛联系中研究文学
——读勃兰兑斯的《十九世纪文学主流》
乐黛云
我第一次接触丹麦文学大师勃兰兑斯的名字是通过鲁迅的杂文《由聋而哑》。鲁迅说:“用稗谷来养青年,是决不会壮大的,将来的成就,且要更渺小,那模样,可看尼采所描写的‘末人’。”鲁迅立论的依据就是勃兰兑斯在《十九世纪文学主流》(下文简称《主流》)中所说的:“精神上的聋也就招致了哑来。”他呼吁:“甘为泥土的作者和译者的奋斗是已经到了万不可缓的时候了,这就是竭力输送些切实的精神的食粮,放在青年们周围,一面将那些聋哑的制造者送回黑洞和朱门里面去。”记得那时曾为青年的我,深深地激动,渴望一读鲁迅所曾征引的这部巨著,然而除侍桁译的第一卷外,竟遍寻而不可得。如今,这部巨著的中文版六卷本已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齐。
写于1872至1890年,凝聚了作者近20年心血的《主流》一书,总结了1800至1848年半个世纪欧洲文学的历史。这部巨著最成功之处就在于它终止了按国别排比追溯,孤立地、封闭地对作家作品进行静止的分析的方法,而代之以比较文学的新途径。勃兰兑斯强调指出,他写这本书的目的就是要“对欧洲文学作一番比较研究”,因为“这样的比较研究有两重好处,一是把外国文学摆到我们跟前,便于我们吸收;一是把我们自己的文学摆到一定距离,使我们对它获得更符合实际的认识”(Ⅰ.1)。
文学各有不同的文化背景和表达方式,要能互相吸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勃兰兑斯指出,要让狐狸吃到鹳的长颈瓶中的美味,而鹳吃到狐狸浅碟中的佳肴,就必须缩短距离,通过比较,进行对话,增强了解。另一方面,要了解自己也不容易,“许多令外国人惊诧的特征,本国人往往熟视无睹,因为他早已司空见惯,特别因为他本人就具备着这种特征,或者就是那个本色。”(Ⅱ.3)这又必须拉开距离,找到一个局外的立足点或参照系,才能更充分地观察和了解自己。
在对欧洲文学进行比较研究的同时,勃兰兑斯又特别强调文学与社会生活的广泛联系。他认为:“尽管一本书是一件完美、完整的艺术品,它却只是从无边无际的一张网上剪下来的一小块”。(Ⅰ.2)因为对他来说,文学作品总是“揭示出某一特定国家在某一特定时期人们内心的真实情况”,这种内心的情况不能不透露着外在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情况。作者在构思和表达这些情况时又不能不处处渗透着自己的思想感情色彩,这又和作者生活的气氛以及影响他发展的知识界密不可分。文学作品就是这样从四面八方伸向生活,成为那张网上的“一小块”。勃兰兑斯就是在这样广泛联系的基础上构筑了“十九世纪文学主流”的大厦。
这种在广泛联系中研究文学的作法,无疑会为后起的强调研究文学本文的新批评派所诟病。新批评派实际上以“意图谬误”和“影响谬误”割断了作品通过作者和读者向社会延伸的联系。无论才华或博学都足以和勃兰兑斯相抗衡的六卷本《现代文学批评史》巨著的作者韦勒克就曾站在新批评派一边,指名批评过勃兰兑斯,并将一切从作者生平与心理,从社会政治思想史、神学史以及时代精神来探索文学起因的作法都一概归结为“起因谬说”。
韦勒克和新批评派把传统的“外缘研究”置于不重要的地位,而大力强调研究文学作品的存在方式,内在的谐音、节奏、格律、意象、隐喻、象征、文体类型和叙述方式等,这无异于一次革命,大大推动了文学研究领域的扩展和深化。但是,当这种内在研究与外缘研究完全脱节,而成为一种孤立的、封闭的仅仅对文学形式感兴趣的方法时,它的局限性就暴露出来。早在1965年,韦勒克就修正了他的理论,提出必须在“把文学作为艺术来研究与把文学放在历史与社会中去研究之间,保持平衡。”近年来,由于社会文化学、符号学、解释学、精神分析学与接受美学的发展,人们或把文学看作沟通的讯号,尝试通过作品去重新建构作者本意(如赫希E.D Hirsch);或企图追索作品背后的文化特征(如福柯M.Foucault)和心理质素(如荣格C.G·Jung);或透过深层语意学,力求实现作品与读者之间的“视野的熔接”(如加达马H·G·Gadamer)。这一切都不仅透过作者,而且进一步透过读者大大扩展了作品与各方面的广泛联系,亦即扩展了在广泛联系中研究文学的无限可能性。回顾《主流》,不能不说勃兰兑斯在某种程度上和这一发展趋势保持了一致。就拿目前国际比较文学界正在讨论的,以承传、引进、创新三方面为支柱,重写国别文学史与世界文学史的倡议来说,《主流》即使不算“略具雏形”,至少也是朝着这个方向作了努力。
遗憾的是,勃兰兑斯终于不曾挣脱他的时代的局限:只涉及欧洲却冠以《十九世纪文学主流》的书名,本身就是一种欧洲中心论的表现。早在1970年韦勒克就曾提出“从国际的角度来展望建立全球文学史和文学学术这一遥远的理想”,并声明他所说的“全球文学”不仅包括“斯拉夫传统”,而且“包括远东文学在内的一切文学。”什么时候人们才能看到这一“全球”意义上的、真正的《十九世纪文学主流》以至《二十世纪文学主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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