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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奇之夜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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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06-25
第8版(副刊)
专栏:

卡拉奇之夜
陈伯吹
再想不到在卡拉奇又宿了一夜。
当我在新德里持机票登机回国的时候,自马尼拉东来的巴航脱了班,意识到转机会遇上麻烦。事实果然如此,要不是得到驻卡拉奇总领事馆于恩茂同志的热忱协助,不可能在第二天午后平平安安地踏上祖国的土地。
我不因为旅程中有点周折稍感不快,相反的,却因此而记取了一件终身难忘的事——一个磨灭不掉的好印象。“啊,卡拉奇之夜!”
在总领事馆进而复出,再度坐上于同志驾驶的小轿车,此时心旷神怡,满想饱览东南亚异国的市容,倒不在乎街道的宽阔、平坦和洁净。引起我注目的乃是人行道旁栽着高大挺拔的翠绿色的棕榈树,呈现一派亚热带风光。市内多样性的建筑:既宏伟,又瑰丽,城堡似的,钟楼似的,《天方夜谭》里的宫廷似的,以及令人一瞥就了然于心的那近处远处林立着的白色半圆形拱顶的建筑,点缀出这儿是阿拉伯世界。而来往行人的形形色色的衣着,更加深了这种情调。
我暗地里埋怨汽车速度太快,它若是牛步似地行驶,让我在有限的时间内看个够,该多好。尽管我不是建筑师,可我对于东西方建筑的结构,样式,线条,饶有兴趣,正象美术家关心他的图案画那样。
汽车突然在一排大玻璃门的前面戛然停住。于同志指着这地处幽静邻近机场的大厦:“您就在这中途旅馆里过夜吧,明天凌晨一时,我来送您上机回国——今晚请早些睡觉。”
我感谢他,忽然忆起王勃饱和着感情的骈句:“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可这儿不是南昌故郡,乃是新世纪城市卡拉奇,激动的感情急流似地冲击着我,紧紧地握别了于同志的手。
我在大客厅里歇息了一会儿,按捺不住好奇心的驱使,漫步全馆。在曲径通幽的长廊中,望见闪亮的一间小屋,那是出售书刊画册文物的小卖部。我想,我已没有充分的时间观光这个在地球上很有特色的著名的城市了,只得选购二十多张风景卡片,聊以“望梅止喝”。
猛然想起半夜里即须动身,去午餐厅碰了壁。急返身步入晚餐厅。偌大的厅内,只三、四个人在喝咖啡。当侍者听说我是来晚餐的,沉着诧异的脸色,让我在菜单上点了一汤一菜和两块面包,转身匆匆走了,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再来,却来了一位少年人,端着一口看来力难胜任的大方盘,里头放着面包和汤,脚步微微摇摇晃晃。
我看他年幼,一股惹人怜爱的稚气,欠着半个身子,伸出双手接过盘来时,他却逞能,早已稳稳地放到我桌子上了,还高兴得嘻嘻地笑,浅褐色的圆脸蛋,乌黑的大眼睛。当我拿起汤匙俯首要喝汤的时候,瞥见他站着还没走。这样,我就放下了汤匙,对他颔首微笑。他更高兴了,向前迈了一步,贴近我身旁,然后掉头向四周望了一眼,带点儿胆怯与羞涩,轻轻地细语发问:“您——中国人?”
我点点头。他满意地走了。可我歉愧地说不来一句有礼貌的乌尔都语。
只一会儿,他又来了,端起的盘里用盆子盛着喷香的煎牛肉饼。
我再次欠起半个身子,双手接了过来。
他笑得更迷人。“中国人!——”赞美的声调里溶合着亲切感,叫人心头热呼呼的。
我只能照样点点头,遗憾的还是说不上一句他那祖国的语言,表达我非常非常喜爱他,只目睹他怀着甜甜的喜悦,天真的憨态的笑,略略摇晃着身子走去的背影。
我这一顿晚餐,尽管十分简单,可吃得特别舒服,特别有味道。走到房间里,乘兴凭窗远眺:旷野里铺满了银白色的月光,遥远处清真寺高耸着拱顶的金针上,装嵌着一盏红宝石似的灯,增添了神秘的气氛。“啊,卡拉奇之夜!”
半夜里,我惊起披衣。恰于此时,一阵又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我急急穿上拖鞋,豁开门缝,啊哈,是他!巴基斯坦的一个少年人:圆圆的脸蛋,乌黑的眼睛,微微翘起的载满笑意的嘴角,一见了我,便伸张双臂,一上一下地挥动。我会意,他怕我搭机误点,及时地来催促。多有智慧,多有心计,多有情谊,我几乎要抱着他、吻他了。但我只是使劲地握着他的小手,噙着泪水,默默地祝福他!
登上北去的法航班机,从机窗里俯窥那一片繁星似的闪耀着万点灯光的卡拉奇。灯光里:一个曾经向我亲昵地说过“您是中国人”的巴基斯坦少年,他那可爱的形象,逐渐升起,迫近机窗,他在笑——“啊!卡拉奇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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