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52阅读
  • 0回复

“结穗字字实”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07-12
第8版(副刊)
专栏:

“结穗字字实”
吴 方
今之学者比古代的同行幸运,假使起古人于地下,他们会羡慕的。今人觉得“出版难”,而古时刻书尤难,费时费力,又能印几部?还多亏有蔡伦、毕升的发明。古时著书流传亦不易,“文字狱”与“火”是两大劫难,翻翻“历代禁毁书目”便能见一斑,所以著了书而准备“藏之名山”,实在出于不得已。此外,恐怕“急功近利”也指不上,作八股可以得官,有专著则未必能象今人一样立即有社会效益。话虽是这样说,淘沙历尽,古人还是留下了千万卷遗产以及发愤辛苦、实核义指的著书精神,于后代是一大幸。
然而今之学者有幸亦有不幸。幸逢其时,著书的种种条件足堪珍视,因此“出书热”方兴未艾,确也显得大江之上一时百舸争流。如果说句不顺耳的话,因赶时髦而宁滥勿缺的现象也存在着。按说,立竿能见影,植树可成荫,但根不深、土不厚,又焉知可有长效,不是在沙滩上起楼阁?因此,著书立说虽不必遵孟子的标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动心忍性,行拂乱其所为”,却也不宜看到有热闹处,便匆匆也去击鼓撞钟,或者跑马占地,有五两的份量包装成一斤,细嗓子硬扮大花脸。历史的检验总是严格的,日久难免总被雨打风吹去。出手轻易,虽然有一时的成效,会不会成为价值渐灭的“水货”呢?我想,这又是著者的不幸了。
十余年前故世的陈寅恪先生是主张一丝不苟的,作为学识渊博的史学家,毕其一生却谈不上著作等身,也没有到处为师的气象。观其身后所刊行的文集,不过寥寥七种。然而予人印象颇深的是,凡所涉及之领域,他都付出了细密实在的努力。他于40多年前为朱延丰《突厥通考》所作的短序中说:“寅恪语朱君曰,此文资料疑尚未备,论断或犹可商,请俟10年增改之后,出以与世相见,则如率精锐之卒,摧陷敌阵,可无敌于中原矣。盖当日欲痛矫时俗轻易刊书之弊,虽或过慎,亦有所不顾也。”这节话强调求精求慎,于今也是言之剀切的。陈先生教人甘坐10年冷板凳,恐怕于人是热燥难耐的事,但也是实话,适足以补救容易流行的空疏之弊。陈先生自己的生涯也正是桃李不言之教罢。
有感于陈先生之言,切切自身修养的脉气,会发觉空疏亟需以学习和思考来疗治。冰山之所以壮丽,因为有十之七、八在水下,空疏,靠东拼西凑、现买现卖,敷衍不过去。如果登高一呼“听我的”,而拿出来的东西却恰恰缺少我的学识、我的创造、我的思考酝酿,恐怕也徒贻纸墨的不幸出丑罢了。陈寅恪主张治学“不甘逐队随人,而为牛后”,这也是值得当今著书者引以自审的罢。
“清词勿须多,好句亦须割,剥蕉层层空,结穗字字实。”龚自珍的几句诗也有这一层意思。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