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陟彼岵兮,瞻望父兮——悼念父亲李汉魂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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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07-13
第4版(政治·法律·社会)
专栏: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
——悼念父亲李汉魂
李 浈
远从地球的另端,突然飞传父亲李汉魂逝世的噩耗;天涯游子,其情何堪!
我忍着悲恸,追怀往事,点滴记叙亲爱的父亲。
父亲李汉魂幼岁在原籍广东吴川县从师,艰苦向学,在当年乡塾名儒的培植下,打下了国学根底。辛亥革命后,民智开通,我父复负笈广州,考入广东高等学堂专门部法科肄业,然学费支付不出来。投笔从戎,后来进入保定陆军军官学校,自此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大革命时代,父亲参加北伐,几乎无役不与,在他直接指挥攻取临颍的一次硬仗中,使第四军迅速配合冯玉祥将军由陕西东下的部队会师郑州。
抗日军兴,父亲时任六十四军军长,他在潮汕的国防第一线上严阵以待,使日军不敢觊觎;1938年父亲调防增城,他自动请缨上火线,同年奉命率两个师广东子弟兵直上河南归德(即商丘),为保卫陇海铁路砀山至兰封的一段,在归德一带予日军以重创,完成了豫东攻防和掩护徐州会战后主力部队沿陇海铁路安全西撤的任务。武汉会战期间,指挥了南浔线上几个战役,当时父亲所指挥的部队达40余师之众,取得了德安大捷。
1938年底父亲被任命为广东省主席兼全省保安司令和三十五集团军总司令。此时省府已由广州迁至韶关。在韶关的7年多,省府配合军事需要支援前方,在后方则抚辑流亡、安定社会、整饬吏治、平衡收支、发展教育、恢复生产,举凡战时常规或应变的准备,都时时在磨砺以须,枕戈待旦。那时我姊妹兄弟年纪尚幼,父亲就开始给我们灌输爱国家、爱人民的思想,我们也不知道父亲到底是“官居何职”、“职务何称”。问他,他就说:“在国家我是军人兼公务员,在军中我是一个兵。”再问,他就补充说:“军人和公务员都是守土有责,维护国家主权有责,爱护老百姓有责,要与国土和主权共存亡,要以老百姓的乐为乐,老百姓的忧为忧;至于做一个兵,是为了保卫国家和老百姓去打仗。”父亲的说话很率直,言出由衷,论成于理,而且深入浅出,没有使我们孩子的心里感到迷惑。
抗战胜利,他由广东省政府主席调任三战区副司令长官。后因长期患耳疾影响听力,获得机会赴美医治,母亲和我姊妹兄弟几人也随往。虽然父亲后来还奉召回国被任命为总统府参军长和内政部长,但时间亦很短暂。他怀着一腔报国的余热去国,一去垂38年。
在美侨居,父亲绝缘政治,不问外事。经济拮据,母亲便经营一家小餐馆维持家计。我们兄弟姊妹在父母的策勉下,一面念书,一面在学校洗碗盆,半工半读,并依靠奖学金来修完我们的课程。此时父亲便监督子女读书,他的国学基础深厚,他指导我们接受了祖国的传统道德思想教育,教我们选读了唐诗、宋词、古文评注、诗经等古籍,父亲的意图固然是培养我们欣赏祖国文学的能力,但更着眼于让我们吸取中华民族的文化精华,并在脑海中深深嵌入爱国爱人民的思想。他把全部报国的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
父亲自律极严,烟、酒不沾,更无赌博等恶习,更可贵的是作为一个中国人,他一直保持自己的国籍。他的癖好是藏书、藏画,此外,他耽于佛教哲理,他有宗教信仰,却并不迷信。他喜爱打坐静修,并作有规律的轻量体育活动。晚年中他仍不断忆念着他历年的故旧亲好,常说:“古诗上说访旧半为鬼,我访旧皆是鬼”。但他尤爱与年轻一代交友,虽然听力数十年没有完全复聪,还保持着青春的气质,蕴蓄着精神的能量。
这次我受世界卫生组织的委托,并受北京、上海、南京卫生和计划生育主管机构的邀请,回国参与研究交流工作。行前我因公由加州赴华盛顿顺道回家和父亲见了面,他知道我又将远行,叮嘱我:“不管在学术上取得何种地位,得到何种荣誉,或者树立了国际形象,在前进的道路上,愈加要谦抑,愈加要懂得怎样做一个‘兵’;谨记必须为人类创造更多福祉,不要徒然成为历史的过客!”言犹在耳,岂料此别却成永诀。对于他每一桩事的回忆,都铭镌着我永恒的哀伤!
世间的子女,都觉得父母是完美的,今天我并不对他生前作溢美之辞,在他身后,我更无须把他打扮成千古完人,之所以悼念他,仅是凭我一点赤子的诚意。
我是从事于公共卫生、社会公益、行为科学、生态平衡这一系列科学研究的,对于促进全人类美好的生活膺负了我作为科学工作者的一份责任,因而我不能不穷其极致地思考到人应该如何发挥其爱心,如何从尊重父母这一点问题上多作人性的发掘。
父亲于我濒行时对我说的话,显然仍把我视同当年的孩子,他关心我,不仅出于慈父的心肠,还流露了他那热爱祖国老而弥坚的挚情。我因工作在身,不及回去奔丧,但此刻我所做的正是完成父亲的一个遗愿,也是我对父亲在天之灵的唯一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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