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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雨蒙蒙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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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07-18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边城雨蒙蒙
赵淮青
记得那年在昭通,深秋的天空,犹似一个历尽坎坷的老妇人的泪眼,不时洒下蒙蒙细雨。我撑把布伞,走在悠悠岁月磨损的石板路上,透过薄绡般的雨丝,环视那些朦胧的褐色或绿色的油漆斑驳的木板楼,那些虽已破败而典雅犹存的雕花格扇门窗,还有那一列列拱形窑洞式的旧时店铺,听到远处时或传来的寂寞单调的土布织机声、老牛声……使人想起这座城市久远而神奇的历史;似乎每一扇门窗、每一条街道,都有一个萧索的梦,一阕忧悒的歌;不能不为这里曾经有过的昌盛年代而怅然不已。
昭通,座落在滇东北云贵川边境的乌蒙山中。自从秦代在川滇之间悬崖峭壁上开凿五尺道,打通了祖国中原与西南边陲的关山阻隔,这里便成为“锁钥南滇”的咽喉。清朝雍正年间,云贵总督鄂尔泰曾在此主持大规模改建。大约他觉得原先的名字“乌蒙”有点晦气吧,便易名“昭通”,取其昭明通达之意。在老辈人的记忆中,许多街道都曾麇集着铜锡、药材、皮毛等山货土产的商店和堆栈,方格街坊住满外省客商和手工艺人,杏旗酒肆,热闹非凡。那时,各种物产通过五尺道上不绝如缕的马帮,与川贵乃至全国汇流。在那猿攀鹰翔处,雄奇峻伟的青石路上,至今犹留下深达三四寸的马蹄窝,还有那道路艰险和商旅尸骨的印记。
然而很长一段时间,这儿竟象一个悄然引退的王公,逐渐声光暗淡而萧条冷落了。十年动乱后不久,我初次来到这偏僻贫穷的所在,满目破屋陋巷、寒烟衰草。那时,街上行人衣衫褴褛,服务行业少而肮脏,天未暗门已闭。我曾遇到几个从乌蒙山上下来的彝族同胞各人披件“查尔瓦”(披毡),躲进凄风苦雨的门洞里,传递一把军用水壶借酒取暖……呵,时间仿佛停滞了,凝固了。边城似已被人遗忘。
去年秋天,我有幸重返昭通,这儿竟一改旧时模样,成为繁华的商品交流重地。祖国各地的商业贸易人员,还有若干外国商人,跋山涉水,万里迢迢云集此处,带来山南海北的商品信息以及新的色彩和市声,带来不同往日的生机勃勃的生活节奏,受到古道热肠的昭通人热情的接待。
昭通人办起了毛纺、地毯、制革、制药、食品等工厂,使当地的原材料有了用武之地。当我凝神看那织女巧手操作新式机器,宛如一群早春的燕子掠水穿帘,当我抚摸欣赏那富于民族风格、远销许多国家的地毯,心中顿觉怡悦而开朗。在一所外资帮助下修建的工厂里,我看到一位外国企业家同我国工人一起,刚刚安装完毕进口设备,很有兴味地跟一个工人交谈着。那个工人诚挚的话语和安详自信的眼神,使企业家频频颔首赞许,他爽朗地说:“我们真是一见如故。”那工人笑了,说道:“有时间到我家去坐吧,我种的苞谷刚掰下来,请你来尝尝新。”
一个秋雨绵绵的夜晚,我又擎把雨伞,在人群熙攘的夜市漫步。明亮的钠灯映照着晶莹的雨丝,飘洒在梧桐白杨树上,飘洒在馄饨、卤肉摊、花生瓜子摊的彩棚上,奏出喧闹驳杂的音响。劳动一天的人们,此刻聚集在这儿,品尝着引进四川、贵州新技术酿造的名酒——“醉明月”、“云曲”、“金坛大曲”……秋风秋雨,热气氤氲,酒香四溢!我也捡个人少处坐下,感到整个城市那么温情脉脉,那么和暖亲切。
多少次,我走上新建的通衢大道,再看旧时街巷已显得十分狭窄湫溢。黄沙小店怎能留得住万千商旅?在暗色的木板小楼背后,如今已冒出春笋般鹅黄淡绿的高层楼房;山间马帮怎能负载了源源不断的商品?蛛网似的公路和直达上海的金沙江黄金水道,早已代替了千年荒冻的五尺道。而在城市郊野,昔日的蛮荒瘴厉地,也为艳丽的鲜花和扶疏的林木所覆盖。我从未见过这种大似向日葵的大丽菊花,还有桂花、月季、紫薇以及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花朵,散布着甜甜的清香,象征着这个城市绚烂的色彩和诱人的温馨。是的,往日自给自足的生产方式、小生产者的简单交流所构成的那种“繁华”,已经一去不返了,昭通已拥有强烈的崭新的吸引力,边城被人冷落多年后终于苏醒了,她象浩荡激流边的一个回澜,在历史的峡谷里转了几个圈,又奔腾向前了。
(本版刊头设计:雪 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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