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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牛流马亭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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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07-19
第8版(副刊)
专栏:

木牛流马亭记
刁永泉
亭小如一只蘑菇,从黄沙滩上长出来。
黄沙驿,是个古镇,属勉县,东去汉中60余里,在南北栈道之间的百里汉江之滨,和别的村镇一样平凡,田亩间生出灰蒙蒙的小街、屋舍、人群、马牛羊鸡犬豕……千百年来,日间一样的喧闹,夜里一样的平静。古今旅人出秦入蜀途经此地,也没留下什么题咏。
而这小亭忽地长出来,孤零零地站在旷地里,没有山水为邻,没有墙垣、没有树、没有小径曲池,甚至也没有一朵野花一丛小草作伴。四野,庄稼连着庄稼,菜畦连着菜畦……它是什么呢?是庙宇吗?太小!是古迹吗,太新!是别墅吗?太古!是园林吗,太简陋!我猜不出了,觉得它挺滑稽,心里酸酸的,直苦笑。
近日骑车过境,我顺便去看看它。
过公路桥,往西,斜坡下,向南一条小廊道,空悬在菜地上,窄窄的短短的。南端是小亭,没遮没掩,突兀地高出菜畦,也没台阶可下,不能从别的方位观赏它,只好在六角形的回廊上,遍视它的栏、柱、檐、顶……六七步就绕完一圈。
它是一座碑亭,遮护着一块古碑,四尺高,尺余阔,挤着一行碑文:“汉诸葛武侯制木牛流马处”。上下款所示,是清代同治时期本县一位知县重立的,檐柱间彩绘着几幅诸葛亮的故事,杂以各色图饰。
凭栏南望,定军山连绵的余脉,自西向东淡去;山下,汉江波声依然与往古同韵;东侧有一条清清浅浅的小河,从黄沙滩上往南流去,没入远处的丛林;而孔明当年屯田演武的黄沙屯,在市声中喧嚣着……历史远远地翻过那一页了!古战场上,一颗智慧的头脑早已静息。何年何月,那群获得生命并被赋予神力的木牛流马,也离开了故土,走失在某座山某条谷,没留下它们的蹄印和鸣声,没有人知道它们的模样……千年之后,才多了一条石头注释。
谁来阅读呢?
小亭下,老人在躬身锄地;远处的菜畦上,蹲着一个拔草的农妇;牧童把他的牛赶入暮色……风吹过去、云飘过去、路绕过去、水流过去……千百年间,农工商旅、士女官绅、长袍短衫、行人车马以同样漠然的神情去找饭吃、找衣穿、找钱挣、找官做,有谁顾上对这块石头望一眼?谁曾留心忽然从泥土里长出一座小亭呢?人们呵,醒着梦着一样地忙!
望着满地狼藉的水果皮儿瓜子壳儿,我失神了……也许,曾有一对情侣来久坐过,他们找到这雅境来寄存爱情。他们感受到什么呢,来看奇观吗,来读碑文吗,来寻觅史迹吗?这石碑可能为年轻的爱心填补些沉甸甸的内容,或者他和她是来看山,听水,静思大野,幻想星空?他们会领悟到宇宙间那永恒的爱与美的和谐,聆听到历史撞击心灵的深远回响和文化流注血液的优美旋律?
唉!小小亭阁,能容纳几多恋人来亲热呢?周遭几十里人境,烟尘茫茫,也只有这方丈小亭涂上一笔文采。当人们从汗污油腥市声尘氛中走出来,看看画儿,认认字儿,迎迎晚风,听听天籁,与历史交谈、与自然对坐时,每人能享用几许天地呢?
这碑亭实在太小了!
或许,历史还该感谢那位授意修建碑亭的达人呢!当这矮小的石碑在风霜雨雪中寂寞地站立了百余年后,又来遮护它,为这条残缺的古史注脚加上一圈暗然的花边。
而史迹是活的,人也许会在某个深夜,看它醒来,搬演古昔的一幕!这小亭里,就会站着一位古人,摇动羽扇,指挥万千士卒,在这山野间伐木、运料、操制、量、锯、刨、凿……而一群木牛流马会霍然跃起,撒欢奔逐,驮上粮食柴草、长嘶一声,奔向大道小径,沿着历史的长途,叭哒叭哒,留下悠远悠远的声韵……
这黄沙滩,能听见它的奇响吗?我不知道。又将过去多少年月,这里会长出一片浓荫,其间镶嵌一座碑林,历历刻写上那位文化巨人的伟绩;小径上,徐徐地走动着一群载重的木牛流马;而林间溪畔,那智者的塑像,迎着来自远方的游人,各各投送以深长的智慧的凝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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