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号大院听牢骚 [复制链接]

第2版(经济)
专栏：

70号大院听牢骚
新华社记者　解国记　王耕
听说退休职工张瑞堂做的盆景在全国展览时得了奖，还挺有名气，我们决定去访问一下，看看又有什么新作。未曾想到，刚见面张师傅却劈头一盆冷水：“新作？旧作还保不住哩。这是得过奖的那盆三春柳，你看叶子快黄完啦。还有那几盆，也不行了。”
张瑞堂家住郑州北菜市70号居民大院，门前30多盆盆景挨挤着难以下脚，他指的几盆确实显得不景气。老人家领着我们指这家、点那家：“原来都是地趴趴小平房，这两年都盖成楼啦，阳光、风给挡得死死的，咋能长好？唉，都是图自己住宽敞哩，谁管你盆景不盆景！”
这时有些邻居也围了过来。我们从言谈中听清，70号大院的35户居民，近几年有29户自己动手把小平房翻盖成了二层楼，住房面积由原来的680余平方米增加到1300多平方米，其中就包括张师傅自己家在内。难怪有的邻居拿话奚落他：“又要扩建住好房，又疼盆景受委屈”。记者正琢磨这牢骚的意思时，在小学教体育课的张长生老师也牢骚起来。
“人家翻盖得早，我的最晚，去年10月份才弄起来。”张老师不满地说：“人家那时候一间楼房还用不了1000块钱，我盖时，砖、水泥、钢筋都涨价了，一间要一千三四啦，真不得了！”
“光那涨价了？啥不涨呀！”居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番茄前两年才几分钱1斤，现在好家伙，两三毛。”“鸡蛋去年还是1斤一块五，今年可就一块七八。”“去年羊肉1斤三块八，今年涨到四块二。”……
不过，话题又很快转到张老师身上。后院一位大嫂象有意问他，为什么前些年便宜的时候不翻盖，偏拖到眼下？
“还问我呢，你们还不是这几年有钱才盖的？”张老师接过话茬，掰着指头说开自家收入，“早些年，俺两口子才70多块钱工资，5个人吃饭，嘴都顾不过来。这几年俺俩提了工资，还有奖金，一个月收入200来块啦，这才把房子翻盖成了。”
听到这里，张瑞堂老人又憋不住了：“看你们运气多好，可我哩，打58年参加工作就是42块钱，直到1975年退休还是42块。你们啥提工资、发奖金的呀都轮上了，我啥也没轮上，就轮上个涨价了。”
这下可挑起了大伙的不平之气，有的向他撇嘴，有的讲他“说话不凭良心”。在轴承厂工作的蒋继和“揭”他的家底：“过去你一个人参加工作养活一大家子，现在你7个孩子参加工作，比当年你的工资都高，外加奖金，一个个争着孝敬你。要不，你咋过得恁舒坦？”
张师傅显然给噎住了。他大概想起了以前在寄卖店工作时的家景，沉默了好一会，不好意思地作了“坦白交待”：“我那时候还顾不住嘴哩，政府一个月要给救济70斤面，五六块钱。到‘文革’那乱哄哄的年月不兴救济了，我写了个顺口溜：‘申请经理，没钱买米，借￥10元，感谢于你。’因为这，好斗我啊，叫我戴高帽游街。那个什么全会（指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记者注）开过好了，现在7个孩子又挣工资，又拿奖金，供得我哪个月也吃20来次肉，一早一晚还冲俩鸡蛋。”
“听听，都吵着菜贵了，蛋贵了，肉贵了，可这大院里谁亏过嘴？”蒋继和说：“就这还是小楼一座座地盖，听说哪儿来了名牌彩电、洗衣机，挤扁头地扒后门哩。要不来钱比涨价快，能这样？”
听到这儿，记者才体味到人们牢骚里面的新意。居民们好象觉得既然讲改革、开放好，就不该跟过去的“低水平”比，都要朝指望的“高水平”奔，用“高水平”衡量现在的生活不称心，这牢骚的“水平”也就“高”了。
72岁的刘大娘，5个子女都成家另立门户了，现在和老伴带着一个外孙女单过。我们去访问时，当屋吊扇下，4岁的外孙女坐在一旁练古筝，老两口正忙活着包羊肉馅包子，已经包了四五笼还没停。奇怪，仨人能吃这么多包子？
刘大娘叫苦不迭地解释：“今儿个是星期四，吃饭的人不是仨啦。几个孙女在附近老师家学琴，学完了不回家，都到我这儿来吃，吃了还要带。这几笼包子，三下两下就光了。逢个星期四，能把我累死。你说他们要高飞，干么把我拖累进去？看人家后院几个老太太多清闲，这会儿又到方家看电视去了。”
电视剧《红楼梦》的主题曲从方家小楼里飞出，老太太们正迷在一台20英寸大彩电前，一边看，一边还有滋有味地“评红”。听到记者说起前院刘大娘眼气她们的事儿，几个老太太竟忍不住笑了。
“别听她瞎唠叨，谁也没她美气。几个孙女外孙女，一人一台500多块的古筝，自己掏钱找老师教，一个星期只教一回，一个月花20多块的学费也舍得。”
“已经培养出来一个啦！去年她那个大外孙女考上了中国音乐学院，听说全河南就这一个呀。啥时候说起这事儿，你看她合住嘴合不住。要不一到星期四她劲恁大哩！甭看她吵着腰酸哪，腿疼啊，上午孩子晚回来一会儿，她不定去接几趟哩。”
市供销社申科长是70号大院里最大的“官”了，他对记者说：“改革、开放以来，大伙得到的好处比过去不知多多少倍，还是有牢骚。可这不怪，人们想得的好处更多呢。”申科长也讲邻居们的另一类牢骚，就是对还存在的不正之风、官僚主义的不满。
提到这些，70号大院的一些居民又来了气。他们有人反映这一带搞拆迁，5个厕所拆了4个，解手的人要排长队，上头也不管；有人反映上面来检查卫生，头儿们光领着找好地方看，气得人对着车子喊：“你们是检查卫生，还是参观？”那些人从车里摆摆手，一溜烟跑了；等等。
牢骚听完，记者听出里面有苦有甜，总的来说似乎甜味比苦味更浓些。（新华社供本报专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