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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09-01
第8版(副刊)
专栏:

寻找
露菲
几十年没回故乡了,故乡有什么变化不得而知。我盼望着回去看看,哪怕看上一眼。我要从故乡褐色的土地里寻找一些儿时的回忆,来滋润因思念而焦渴的心田。
这机会终于有了。
火车停在站台上,我走下车来。偌大一个站台,旅客熙熙攘攘,年轻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咯噔噔的高跟鞋……这是我故乡的车站吗?哦,我感到陌生。可是明明有“潍坊”二字映入眼帘。想起那露天的站台,带着战场硝烟的军人,在烤人的烈日下,在漆黑的夜里,吆喝着登上西去的列车。这是1948年夏日的印象。眼前的景象与过去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了。我怎能不感到陌生呢?
进到城里,到处是新建的楼房,漂亮的商店,宽阔清洁的街道,跟我记忆中的那个小城无法相比了。我寻找那条水流滚滚的白浪河,那曾打湿了我裤角和鞋子的白浪河,如今它在哪里?当我经过一座桥时,我看到了干涸的河床,不少地方还长有杂草。难道这就是我日夜思念的白浪河?故乡的河不该没有水啊!
我要去拜见我的小村庄,那是我的出生地。它的正名很少有人提到,可是方圆几十里谁都知道沟西。
几十年来,不论我走到哪里,我都忘不了这个贫穷的小村。当年为向根据地输送革命者,我走遍这里的大道小路。我怕走夜路,怕走坟地,我还怕鬼。父亲告诉我,这是抗日工作,必须要做。但这话不能对外讲。有一回我牵着小毛驴送一位姓丁的女同志去根据地,她一身城市打扮,又不会骑毛驴,我只好牵着空驴和她同行。一出家门,招来许多好奇的眼睛,有人小声问我:“她是谁?”“是俺们请的大夫。”我说着目不转睛地走了。心想,我才不告诉你们呢,这是秘密。
汽车在去沟西的路上行驶着,快到村头时,一位老人擦身而过。陪我回村的表弟喊住了他,然后告诉我:“这是刘子福,是村里的老人,也许你还认识。”
一听“刘子福”三个字,几十年前那个惊险场面即刻映现到眼前:两个带枪的汉奸闯进村学堂里,用枪指着刘子福和他的伙伴王子华问道:“刘子福、王子华家在哪里?把他俩找来!”
几十年我没有见过刘子福,没想到这次路遇了。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个年轻人。眼前这位满脸皱纹,牙齿脱落的老人,真的是刘子福?我简直不敢相信。
到了村里,子福老人领我参观了他的住房和他搞运输的拖拉机。我问他这几年的生活怎样,他高兴地说“一年到头吃麦子”。当年的老战士,今天的老农民,心满意足。不过听了他的话,我心里却感到沉甸甸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们在村里转了转,那些低矮的泥房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砖瓦新屋。但是那河、那湾却不见了。街上来往的都是陌生面孔,他们好奇地打量着我,显然,他们把我当成外乡人了。心里不免有些苦涩。
子福老人领我去看望我的祖父的坟。他长眠在村东北角的公墓里。没有墓碑,只有黄土一堆。抗战开始,他便全力支持儿女们抗日、革命,他把自己的家变成了党的地下工作站,家里几亩地的收入也全部资助了革命事业。为革命倾家荡产没有二话。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祖父历尽艰险,出生入死,一直过着动荡的生活。新中国成立后,他仍然象一个普通农民那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死后没有悼词,没有墓碑,悄然躺在家乡寂寞的黄土里。我捧起黄土一把,撒在他的坟头上。我咽下涌上来的泪水。
走出墓地之后,辽阔的田野,深远的蓝天,驱散了那阵悲凉的雾,心里渐渐充实起来。儿时的足迹已模糊不清,但我寻找到了一个灵魂。一个平凡而又高尚的灵魂。这就是长眠在褐色土地里的我的祖辈。他们的无私奉献精神永远激励着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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