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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碾的记忆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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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09-02
第8版(副刊)
专栏:

水碾的记忆
伍立杨
那昼夜不息的轰隆声一直萦绕在我的耳际,在我记忆的深井里它从未蒙上灰尘。
是在苍翠与嫩绿交织的山野上,有那么一间筑在潭上的黄泥小屋,积水从上面奔下,年复一年的冲打着染满青苔的轮盘,轮盘就吱吱呀呀地滚动起来,用最沉着、凝重的语言复述上一世纪的故事。那雄浑有力的声音于是拥抱了我整个的童年。我伫立在它跟前,目睹碾轮转动,石纹青青;耳闻流水嘈嘈切切、喁喁自语。碾房上方新闲的水田里,鹭鸶在捕食小鱼,间或蜷起长腿静思,十分悠闲;偶有一只两只松鼠偷偷跑到溪边饮水,张皇四顾地翘起它可笑的须眉。远处苍黛的山麓,禽鸟时起时落。
黄昏举起它蓝色的巨笔,抹去了天际最后一缕晚霞,守碾人的孙子才给他送来晚饭;夜晚,荧荧如豆的黄绿的灯光在不停地颤动,和空中清冷的星子遥遥映带,这时碾声就越发的清晰可闻,碾声响在水与田之间,树与草之间,石罅与云朵之间。往往是岁暮时节,守碾人在堕指裂肢的寒冷里象一尊石雕,拿出他的凿子,在转了一年半载的石碾上凿一些新的纹路。石屑在凿子尖上飞跳,彼时,山野中,就飘荡着钢与石撞击的回音,很长很脆的一声接一声。仿佛周遭有数不清的人在凿石,此起彼应,四围苍苍郁郁的山壑,一时贮满这清越的音响。旧历年过完,人们重新开始劳作的时候,从碾房里也就重新流出这好听的歌,那深沉古朴的鸣响送我进学校,随我入梦乡,伴我迎来一个又一个黎明。
就在我步入少年时代的夏天里,为了生计问题,我不得不离开故乡了。自谋稻粮年尚少,父亲将一个褡裢稳稳地搁在我的肩上,送我上路。过碾房时,我停住了脚步,这雾蒙蒙的清晨,我要告别那亲切熟稔的碾声了。蓦然间我觉得它的歌音是那样古老,那样忧郁,如泣如诉,如歌如吟。老守碾人光着上身,默默地从腰带上取下他的烟杆,他身上的皱纹,就好比碾轮上的石纹,又象一道道浑浊的河流,贮满说不完也道不尽的过去的事。
我走了好远好远,才回过头来,碾房在迷茫的晨雾之中,成了隐约的一个黑点,断乎是看不清白了。而那碾声20多年来一直萦绕在我的耳际。最近乡亲来信说,县里建起了两座大型糖厂,成了四川省重要的蔗糖基地,农民生活富足了,早已不用水碾。是的,物质文明突飞猛进,水碾早晚要进历史博物馆的,但它曾是乡亲们的衣食所系,是故乡这首田园诗中美好的段落,野人怀土,小草恋山,这倒令我惦念故乡的水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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