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族的克星〔报告文学〕 [复制链接]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鼠族的克星〔报告文学〕
　　程关森
在小小的县城，挂着
两块大而奇特的牌子
在这只有6万人口的江西省贵溪县县城，新近矗起一幢富丽堂皇的大楼，大楼门前赫然挂着“贵溪灭鼠研究所”和“全国灭鼠技术培训中心”两块大牌子。新来贵溪的人见了不免会生出疑团：小小贵溪，怎么会有一个专门的灭鼠研究所？怎么全国灭鼠技术培训中心设在这默默无闻的山乡僻壤？
在当代，鼠害已成为全球性的爆炸问题之一。据联合国粮农组织资料：1975年，全世界老鼠对农业造成的危害达170亿美元，把这笔钱用来买粮食，可供2亿人吃一年。又据联合国卫生组织资料：有史以来，死于鼠传疾病的人数，远远超过直接死于历次战争的人数。人类有30多种疾病与老鼠有关。14世纪在欧洲发生的一次鼠疫，就使总人口少了三分之一。
哺乳动物中最繁荣的家族是鼠类。根据实验室的繁殖试验，一对家鼠一年内可繁殖达千只以上。我国是受鼠害最严重的国家之一。据统计，全国约有鼠180多种，总数达30—40亿只，为人口的3—4倍。它们既要生存要发展，就必须吃东西，搞破坏，传疾病。面对越来越猖獗的鼠害，全国迄今竟没有一所专门培养灭鼠科技人才的大专院校，没有一个灭鼠研究所，没有一个灭鼠技术培训中心。而它，这两块大而奇特的牌子，却偏偏挂在这不起眼的县城！奇怪吗？有点奇怪。偶然吗？是有点偶然。
故事，从一只捕鼠笼开始
1975年6月，贵溪县上清镇发生了以老鼠尿为传染源的钩端螺旋体病。上清镇就是《水浒》开篇第一回“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娱魔”的大上清宫，施耐庵用生花妙笔整整写了八页的地方。1130年前，这里也发生了一场瘟疫，据说是张天师祈禳消灭的。这次，疫情的发展可比那次厉害得多，全村有几百人感染，第一天便有两人猝然死亡。这种流行性病使贵溪引起震惊，县报告省，省报告中央。县镇医院库存的青霉素全部用光，上级派直升机运来急救药品，省卫生厅派医疗队来，疫情很快被扑灭了，但传染源老鼠却未受到丝毫损害。省医疗队回去了，留下省防疫站的刘堂仁医师作善后工作。这个个子很小但一直从事防疫的“小老头”，比别人的反思深了一层：上清一役是成功的，但能陶醉么？老鼠那么多，可在江西连买一个灭鼠夹子也困难，谁也不愿生产这种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如此下去，这次上清的事算是了结了，但谁能保证明天不出第二个第三个上清？
他在贵溪县城溜达着，反思着，忧虑着。一天，他蓦地眼睛一亮，在一家小五金厂的门口停了下来。
门口吊着一个用细铁丝编织成的捕鼠的笼子。他望着这笼子整整好几分钟，然后走进门口，从怀里掏出一块铁制的灭鼠夹来：“你们能生产这种夹子吗？”
女学徒拿起他从省城带来的天津某厂生产的夹子，掂了又掂，看了又看，最后摇头：“不会。”
“小老头”有点失望，但并不绝望，他相信能编捕鼠笼的人一定能生产出灭鼠夹：“那，这笼子又是谁搞出来的呢？”“那是我们的厂长李林发，李师傅。”“他在哪？”“出去了。”
一线即将泯灭的光又复明了：“不要紧，先把夹子放在这，厂长来了请他看看，明天我再来。”
晚上，26岁的李林发回到厂里，女学徒将白天遇“小老头”的事说了一遍。厂长气得把夹子一拍，吼了起来：“你怎么这样答复呢？这又不是造火箭，那么难。送上门的生意也给你弄跑了，真是……”他本来想骂“饭桶”“废物”的，但一见是个女孩子，咽下去了，拔腿就要到旅馆去找。女孩子呐呐地说：“城里旅馆那么多，何处找去？他答应明天还来的，叫你不要走哩。”厂长听说明天还来，气便消了一大半：“那好，明天我哪也不去，等他。”
第二天，刘堂仁如时践约而来。两人一见如故，一拍即合：“能做吗？”“能！”“我订一万只，三个月交货，行吗？”“行！”“款，我回南昌就汇来；三个月后你到南昌交货。”“中！”谈到最后，要签订一个君子协定，但小五金厂穷酸得连一枚公章也没有，厂长窘住了。“小老头”说：“这有什么为难的，你就签个名吧。我不要公章，要你‘李林发’三个字就行了。”
没过几天，一万元就汇到五金厂帐号上了。这对于当年产值只有5万，利税不上1000元，名曰五金厂实为修表补锁雕章的13人小厂来说，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消息很快就在县城传开了：“林发林发，真临近要发了。”“这孩子没文凭没学历，但有能耐有志气——14岁他就离开父母学徒，先雕章子后修表修锁，做啥会啥。”大家还议论起那只老鼠笼来：那是前不久他到外地出差，在馄饨摊子上吃馄饨，看到旁边店铺里有个老头在编老鼠笼子，把他看迷了，直看到编好又花一块钱买了下来才离开，回来便开发了这个新产品。当然说歹话吹冷风的人不是没有，有的人就说：“别看是一块夹子，它可是钢板做的！厂里连一台冲床都没有，能搞出来我当狗爬，爬过这条大街。”厂里也有人主张把1万元退回去，既是癞蛤蟆，就别想吃这块天鹅肉了。
一万元要不要退回去，李林发也左右为难。退回去，倒轻松，但得承认是孬种，是废物，做不起人；不退回去，3个月后又如何向老刘交帐？这可是关系生死存亡的背水一战呵。没有冲床，他到县化工厂借，你开白班，我开夜班；没有模具，他跑南昌跑浙江，终于花很少的钱便弄到了模具。为了替厂里节省开支，出差从来不住旅馆，他睡觉都是在火车上打盹度过的。3个月过去，一万只经过他改进的灭鼠夹如数运到南昌。
刘堂仁看了很满意，他写了一封信，要小李带着夹子进京汇报。全国流行病研究所的同志一见就肯定产品不错，夸奖他“为防疫战线立了一大功”，一口气就要订30万只。乖乖，30万是多少，是他全年产值的6倍啊，他一时吓懵了。那位负责同志开导他，30万还是一个小数目呢，以神州之大地球之广，今后一年300万只也不够呀，不过你要把它当作一件终身大事来干。某某地方过去都办过灭鼠器械厂，因挣不了大钱，就瞧不起这小玩意儿搞别的去了。你会不会见异思迁呢？李林发呼的一下站起来：“老鼠存在我存在，我这一辈子就干这种营生了。”
北京的同志为找到这样一位合作者支持者感到高兴，建议李林发去天津看看。李林发回头就走，来到了天津郊区某厂，把灭鼠夹生产过程详详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的眼睛比录像机还厉害，只经过他眼睛一扫，什么都拍摄下来了。临走，还摸了两块夹子放进袋子里了。回到家，他用全部家底买了2台冲床、1台车床、1台钻床、1台拉丝机，并将11道工序改为9道，凭着他和众人的反复钻研与改进，产品质量一下超过了天津。
棺山创业与棺山风雨
牌子亮出去，“金猫”牌捕鼠夹在全国有名气了，弄堂里再也容纳不下日益扩展的李林发和他的工厂，他和他的伙伴要走出弄堂，到荒芜的然而是宽阔的棺山去了。
棺山，在县城之东，是一座坟山。李林发生来不怕鬼，图的是地便宜，他一笔买下30亩地，花了不到4千元，征一亩地才100多元，看有多便宜。现在棺山成了闹市，再要征地没有2万元一亩下不来，谁能不佩服他有眼力。他们一共7人，白天干，晚上干，终于在棺山上盖起了700平方米的房子，总造价只花了一万元，这在当今建筑业中也是罕见的。
正当七勇士为捕鼠器械厂洒汗奠基走上兴旺之路时，1977年，县委路线教育工作组进驻了。工作组一到厂就很有来头，一连发难问了几个为什么——李林发每月只有32元工资，养5口人，从来没听到他家里吵过闹过，为什么？别人搞不到钢材，姓李的能一车车搞到，这又是为什么？有人还有板有眼地说他运过两副杉木床板去南昌，这又是为什么？棺山原来有小鬼，现在来了大鬼，这里肯定有一个内外勾结的投机倒把集团，线长着哩，“鱼”大着哩。工作组一来就宣布他靠边。白天劳动，晚上检查……。
查帐查了半年，外调调了半年，查不出一点问题，而生产却越来越下降了。这使工作组意识到李林发存在的价值，请他重新出山抓生产、跑供销。
李厂长重新登台，各种停滞了的环节，立即活跃起来，工效成几倍十倍地提高。过去冲压机一天冲中号捕鼠夹1000只，现在提高到3000、5000、1万只；过去一块冷轧板只能生产144只夹子，现在将间隙缩小，可生产157块，一吨冷轧板可以多生产960块。这些年来，进口的冷轧钢板由800元上涨到1800元一吨，可是他们的产品不但没涨价反而跌价15％，并且稳定多年一直不变，而产值利税却成倍上升。
全国有名的“灭鼠大王”
和三位一体的灭鼠中心
我国疆土辽阔，气候各异，鼠的种类很多，要达到林区保林、平原保粮、草原保蓄、机场港口防入侵的目的，就必须根据不同情况生产适合在各个季节、各种环境、不同场合位置、不同鼠种、为各种不同目的服务的捕鼠器械。为此，李林发跑遍了平原、草原、林区、机场、码头、仓库和高级宾馆，征求用户和科技工作者的意见，仿制创制、千锤百炼、精益求精。他们来到内蒙大草原，发现旱獭破坏牧草资源严重，但它的体积长达40多厘米，用普通笼子、夹子根本捕捉不住，于是他们发明了弓形夹，一放几千只，旱獭一进入猎区，便陷入腹背受敌的枪林弹雨之中。大兴安岭林区派人来贵溪，反映贪食松果的松鼠终年栖息在树上，难以捕捉，于是他们就发明了一种能挂在树上的双门捕鼠笼，松鼠窜上跳下，常陷桎梏之中。港口老鼠特多，特别嗜好鸡的香味，他们便发明了双层鼠笼，大笼套小笼，小笼里装上一块熟鸡肉，鼠闻鸡香联翩而至，一笼最多可捕鼠25只。他们共生产的大小不等的折叠式、固定式、弓形、圆形、长方形、一次捕捉、连续捕捉等29种捕鼠器械。
1982年11月，在北京召开的全国灭鼠会议上，34名灭鼠专家评价贵溪捕鼠夹“不扭不弯，弹性良好，灵敏可靠，价格合理，适用于不同季节、环境的要求。”他们使用贵溪和山西生产的50只捕鼠笼子作试验，贵溪的笼子一夜捕鼠23只，山西的笼子一夜只捕鼠11只。
1985年，美国东西方国际贸易股份有限公司将贵溪捕鼠器械运往美国、新加坡、澳大利亚、南朝鲜、菲律宾、港澳试销，认为比国际市场同类产品“结构合理，选料优良，精工制造，携带和使用方便，捕鼠效果好”，普遍受到欢迎。同年6月5日，全国捕鼠器械样品鉴定会在贵溪捕鼠器械厂召开，认定该厂产品已达国内先进水平，确定为全国定点生产厂。现在全国29个省、自治区、直辖市，除台湾省外都有他们的捕鼠器械，一年生产销售一二百万件以上。
1984年，经江西省人民政府同意，以李林发为所长的贵溪灭鼠研究所成立。这个所聘请了全国第一流灭鼠专家，包括国内卫生、防疫、植保、机械、情报、经济各方面的专家学者，担任名誉所长和顾问委员会成员。今年中央爱委会又决定将全国灭鼠技术培训中心设在这。这是全国第一家拥有那么多专家学者，享有那么高声誉，将科研、生产、培训融于一体的研究机构，是真正三位一体的全国灭鼠中心。
这几年，李林发在进行他的科研、生产的同时，还带领他的灭鼠队进行了一系列无鼠害区试验，将科研运用于实践之中。1985年，他带领灭鼠队到贵溪冶炼厂外宾招待所围歼老鼠后，三个月不闻鼠声；同年，他在有色四建布放600只捕鼠夹，三个晚上灭鼠1600只以上。去年，他在贵溪园艺场和贵溪县城搞大面积的无鼠害区试验，实行捕鼠笼、灭鼠夹和杀鼠毒饵联合作战，均实现了一役达标。今年“五一”前后，由于他在开展灭鼠研究上的卓著贡献，荣获了全国“五一”劳动奖章。
1987年5月25日至30日，在广州、深圳召开了国际虫害控制与消毒技术交流会，李林发作为中方代表之一参加了会议。试用过他的捕鼠器械的各国代表对来自贵溪上清宫的厂长非常亲切，非常尊崇。他带到会场的十多种产品，引起了所有与会代表的浓厚兴趣，称他是“灭鼠大王”。美国代表当场向他订购折叠式捕鼠笼10万只、中小灭鼠夹20万只。
现在，他正积极准备教材、标本，整理教室、教具，为全国灭鼠技术培训中心培训全国各地学员而忙碌着。他还要继续进行技术改造，扩大生产能力，使1990年产值由1986年的150万元增长到1000万元，四年接近翻三番。大家都说他的事业是功德无量，前途无量的事业。今年还不到40岁的李林发，将要为这个事业继续奋斗下去，永远奋斗不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