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历程——对于金融改革面临问题的思索 [复制链接]

第2版(经济)
专栏：

艰难的历程
——对于金融改革面临问题的思索
本报记者 施明慎
9年的经济改革，把银行从附属于财政的“出纳员”推上了商品经济舞台，人们开始对这个“角色”刮目相看。然而，要把银行办成真正的银行，还有一段相当漫长而艰难的路程。
1984年底贷款失控、货币发行失控、外汇失控，一些人指责这是金融改革的过错；
1985年银行紧缩信贷，不少企业有看法，认为这是“大抽血”，“一刀切”；
1986年上半年，一些地方工业生产下降，人们又认为是银行卡死了流动资金，导致工业生产萎缩。
1987年国民经济出现投资和消费膨胀，上上下下都埋怨票子发多了。
这些责难和误解，既说明人们对我国金融体制改革的关注，同时也暴露了银行无论在宏观调节方面，还是在微观搞活上，都没有完全适应商品经济机制。事实上，金融改革每走一步，都要受到来自内部和外部的旧体制、旧观念的顽强抵抗。
拨改贷与贷改拨
1980年，我国基本建设投资由财政拨款改为银行贷款。银行的信贷范围从流动资金扩大到固定资产领域。资金分配由无偿调拨，改为有偿使用。银行渐渐恢复了它在商品经济活动中充当货币媒介的本来面目。可是，金融改革刚刚迈步，却终因计划、财政和政治体制改革不配套，而处于扭曲状态。
有人列了一个公式来说明这种现状的荒谬：拨改贷＝计委点菜、银行拿钱＝贷改拨。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地。“拨”的实质并没有发生根本改变，“贷”只是徒有其名。特别是近几年，在投资饥饿症的驱动下，一些地方和部门片面地追求基建规模、产值翻番，由行政出面干预，要求银行贷款。如西安油漆总厂产品已积压，而上级部门却要它们再增加15万吨丙烯的生产能力，指令银行贷款。广东陵水县农业银行提蒙营业所“奉命”向全区2700多户农民放款近百万元。当地农民其实并不急需资金投入生产。一些农民拿到贷款后放鞭炮庆贺，自视发了横财，盖瓦房，娶媳妇，根本无意归还。
最使银行头疼的是“条子工程”、“首长项目”。这些项目往往事先不作可行性研究，资金投入后项目上不去，效益差，不仅占压大量财政资金，而且吞食着银行辛辛苦苦吸收来的客户存款。一些银行已经出现贷大于存的趋向。银行界人士焦急地说，目前银行资金已捉襟见肘，有关部门还在下达指令性贷款任务。我们只好向中央银行借款，靠多发票子解决问题。结果基建规模持续扩大，生产资料价格轮番上涨，资金更加紧缺。
投资膨胀，消费剧增，货币超量发行造成恶性循环。问题大家都看到了，但责罚不当，板子打在银行身上，而实际上并不是银行在拍板贷款。一些经济界人士指出，经济形势严峻，国务院提出明年要进一步紧缩财政、信贷，稳定物价，银行没有贷款自主权，投资决策和责任相分离的状况不利于宏观调节，这种现象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企业还在吃银行的大锅饭
今年年初，国家为了抑制过热的投资需求和消费需求，实行紧中有活的货币政策，要求银行对企业区别对待，根据限劣扶优的原则发放贷款，期望通过信贷、利率杠杆的作用，引导企业合理调整产品结构，提高经济效益。
从各地情况看，效果不太理想。至今一些经济效益差，产品质次价高或销路不好，虚盈实亏的企业，还在继续占压着大量银行资金，而一些国家重点建设项目和生产企业资金不能满足需要。这是因为目前多数企业还在吃银行包供资金的大锅饭。
目前，《企业破产法》尚未全面推行，相当多的企业只负盈不负亏，缺乏内部自我调节机制。一旦发生亏损，就通过政府向银行伸手，不仅设备更新、原材料购进需要银行拿钱，就连税金、工资等也要从银行贷款中支出，即使加收罚息也照贷不误，反正亏不到自己身上。1986年海口市工业企业亏损占用的信贷资金达2231万元，占银行贷款的12.7％。北京有一家工厂，产品滞销，连年亏损，银行每年大量投入的资金有去无回。按说，不能再填这个“无底洞”了。然而，企业虽无效益，职工却要吃饭。这笔钱谁出？财政不给，企业拿不出，到头来还得靠银行贷款。就这样，银行总是面临旺盛的资金需求，处于不贷也得贷的境地。
看来，企业内部机制不完善，银行资金经常被用来掩盖亏损，信贷杠杆就强化不起来，银行打破资金供给制的改革也难以奏效。所幸的是，当前在企业大力推行各种承包经营责任制，给金融改革带来了缕缕轻风。深化企业改革，逐步建立企业自补流动资金制度，增强企业的生产后劲和承担风险、处理亏损的能力，是加快金融改革的重要外部条件。金融改革在推动企业改革，企业改革也将推动金融改革。
海绵体与破抹布
我国正处于百业待兴的时期。增加农业后劲需要资金，推动工业技术进步需要资金，活跃商品流通需要资金，科研、国防、教育、卫生……各条战线都在盼望着“输血”。然而大量资金并非靠印钞机滚动而来，而得靠银行吸收存款，发行债券，在不断周转中融通使用。
目前，银行系统也有很多困难：储蓄网点少、营业场所拥挤、设备破旧，办公用具仍是一支笔、一把算盘。而相当多的资金闲散在民间，还没有吸收起来。据估计，民间持币量全国约近千亿元，这些是何等巨大的资金潜力，何等难得的机会啊！可是，机会却失之交臂。一位储蓄员直率地说，“我们根本就不想多吸收存款。这几年业务量增加大，得靠加班加点才能完成。业务量大也容易出错。现在多吸收存款并无奖励，而错一笔帐，奖金就没有了，因此大家没有积极性。”
国务院经济技术发展研究中心的杨培新说：“原来银行象海绵体，是能吸收水份的，用的时候可以挤出来，有一种伸缩、调节的作用。现在银行快成破抹布了，放在那儿吸不了水，也挤不出水来。”为什么海绵体变成破抹布？银行界人士认为，说到底，银行从事的是企业活动，受到的却是行政机关式的管理。
解放以后，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依靠行政手段直接管理经济，银行担负了许多非本职的行政管理任务，纳入了按行政机关管理的轨道。这种办法沿袭至今，仍然束缚着银行的发展。
近几年，银行以货币资金经营者的面目在经济活动中初露锋芒，以利润为主要经营目标已被多数人所接受。但是银行机构仍按行政区域设置。省长、市长召集计委、经委、财政、物价等经济管理部门开会，总要叫上银行行长。个中缘由往往是某一项目要银行继续拿钱；某工厂贷款逾期未还，要银行不加收罚息，等等。表面上很重视银行，被列为政府的一个部门，地位不低。实际上弱化了银行的企业功能，信贷、利率杠杆的运用都受到了很大牵制。此外，银行人员编制受劳动人事部门的严格控制。有家银行想招聘年轻的合同工进行培训，未得到批准，却不得不接受一批从机关精简下来的、不懂业务的干部。浙江一些地方要增设储蓄机构，有关部门规定，每个网点只能给开办费1000元。银行留利仍依照财政下拨机关经费的办法，基本上按人头核定。创造利润越多，留成比例越小。
挫折、失败、痛苦，使一些人彷徨，同时也唤起了大多数人的思考。今后的改革，一定要逐步理顺计划、财政、企业和金融的关系，建立、健全金融法规，增强金融企业的活力，使银行办成真正的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