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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江帆影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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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7-12-22
第8版(副刊)
专栏:名城漫步

闽江帆影
章武
我和闽江一起在夕阳中漫步。满江帆影全都化成绛红色的蝴蝶。它们悠悠而来,从哪里来?它们翩翩而去,往何方去?
我问闽江,闽江不语。玫瑰红的江波一闪,一闪,把我的视线牵引到新大桥底下一角沙渚之上。
铁锚。一尊古拙笨重的铁锚斜斜地、沉沉地插在沙砾之中,仿佛不甘在岁月的淤积中沉沦,不甘在人类的遗忘中沉默,它满身斑斑的锈迹和凹凸不平的槽痕全在夕阳下燃烧,爆出一团灼灼逼人的火。
于是,我拣起一把钥匙,打开了福州这座滨海城市历史迷宫中最深处的一扇大门。
船。从独木舟、小舢板到云帆蔽日的艨艟巨舰,随着历史长河的滚滚洪波,浩浩荡荡扑面而来。我忽然明白:福州,这座以“福”字命名的古城,自开阜2000多年来,始终以船作笔,把对幸福的希冀和追求,写在大海蔚蓝色的土地上。
高高武夷山,有砍之不尽的森林;荡荡闽江水,有流之不尽的木排。从小便用一根腰绳拴在渔家小船甲板上长大的闽江儿女,自古有许许多多闯荡江海、驾舟造船的能工巧匠。
他们为吴王夫差造船。江畔的熊熊篝火,曾映红他们那象古铜器一般闪闪发光的裸身,映红古船架那庞大而又狞厉的龙骨。
他们为东吴孙权造船。船首朝东,朝着海峡彼岸的“夷州”——其时,人们尚未把那座神秘的岛屿称之为“台湾”。
中世纪。当许多欧洲人正在海滨的古堡中望洋兴叹时,火药和指南针已使他们如虎添翼。他们所建造的“福船”,桅高篷大,火器精良,“责千里于寸阴,聊先期而须臾”,堪称宋朝时各类中国木帆船中的佼佼者。此后,他们追随郑和太监下西洋,闽江帆影曾一度飘向印度洋,飘向非洲东海岸和红海沿岸。他们用彩虹般的绸缎、碧玉般的古瓷换回埃及的棉花、印度的甘蔗、越南的占城稻和东南亚诸国的烟草,他们使家乡这座曾是“瓯越险远之地”的城市一跃成为“潮回画楫三千只,春满红楼十万家”的“东南全盛之邦”。
然而,爱新觉罗王朝的闭关锁国政策却撕碎了闽海健儿的海上宏图。1000个人烟稠密的岛屿成为荒草萋萋的无人区,本是“弘舸连舳,巨舰接舻”的东海海面竟只允许小小的双桅船游弋。福州沦为“五口通商”的口岸之一,马尾港成为海盗们踩烂了的门槛。本应与麦哲伦和哥伦布并驾齐驱的航海家们竟被塞进闷罐式的洋轮底舱,成为出洋卖苦力的“猪仔”!
江涛呜咽,海涛啜泣。江海交汇处的五虎礁如同五只被铁链捆绑的猛虎在仰天长啸。终于,当1866年洋务派在马尾创办船政时,不甘再当“猪仔”的人们纷纷奋身而起。他们以拳拳赤子之心建造起中国海军的第一座摇篮,建造起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所船政学堂、第一艘铁甲船、第一架水上飞机……严复、詹天佑、邓世昌、刘步蟾、吕翰、陈英、萨镇冰等一代英豪都从这里崛起。马尾港,一时汇聚起闽海的全部精英!
令人痛心的是,这一切都来得太迟了。几千年病态的封建社会和旧文化重压,几千年对科学技术的忽视和对人才的压制扼杀,使英雄未能凯旋。中日甲午海战,邓世昌、刘步蟾饮恨沧海;中法甲申海战,吕翰、陈英以身殉国,796位死难烈士的鲜血染红了闽江。马尾造船厂在法军的炮击中燃成一片火海……
我和闽江一起在夕阳中反思:历史,不全是光荣,不全是耻辱,几乎每一章每一节,都写满先行者蔚蓝色的梦以及梦境无法实现的惨痛教训!
幸好,闽江大桥下那被遗弃的旧铁锚已成为历史的句号。闽江口汽笛长鸣,马尾造船厂早已复兴。马尾港、马尾经济开发区如同大鹏展翅。我登上闽江边崭新的高高飞扬的立体交叉桥,我看见满城林立的新楼如同无数帆樯正列队启航。桥头那对临江卓立的高架灯在令人目眩的旋转中发出紫红色的呼啸。不,它们更象两只强有力的拳头,正准备擂向新世纪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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