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3阅读
  • 0回复

草原的律动 [复制链接]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02-09
第8版(副刊)
专栏:

  草原的律动
赵恺
最初喜欢《草原之夜》,一为旋律的柔美潇洒,二为草原的浩茫壮阔。记得1981年客居北京,某诗人问我:“为什么你的诗里写到朱崇懋?”我脱口作答:“为了《草原之夜》。”他似有所动,略作缄默之后便站起身来说:“走,咱们去看朱崇懋。”我当时的反应与其说是对于热切的惊喜,就不如说是对于突兀的惊愕了。可惜那一次没能见到那位《草原之夜》的歌者:一年之前,他因为治病去了美国。
谁知事隔6年之后,竟然在洪泽湖畔遇到《草原之夜》的作者田歌,并且听到作曲家自己的演唱。没有渲染,没有烘托,伴随这位英武慓悍的边塞军人的,是一把斑驳老旧的小提琴。这把琴自田歌进疆就厮守着他,如今竟然也已年届“不惑”了。天山可以作证:戈壁熟悉它像熟悉一株红柳,草原熟悉它像熟悉一颗露珠。至于军营哨卡,熟悉它则像熟悉马刀和枪。生死相许,休戚与共,使木头也获得了灵性:轻拢它似风的初醒,慢捻它似草的律动。——条条弦索牵着田歌的心,仿佛田歌的心就是草原。
真个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他的第一个乐句,就蓦然染绿了我的记忆。
那是1984年的5、6月间,我和几位诗友一道应地质矿产部之邀去了青海。那时候,我才得以领略大自然和人的“一望无际”。
在都兰,一位50年代毕业于地质学院的勘探队员告诉我:20年前的一个星期天,她准备好羊肉和白菜打算包饺子,丈夫却告诉她,有一块标本不典型,他得到一个地质点去一趟,一去就回,赶回来吃热饭。可是,黄昏没回来,傍晚没回来,深夜还是没回来。饺子成了冰,守在门口的妻子仿佛成了石头,而门外那夜色中的草原,则像是地狱中的黑色火焰。地质队出动了,全城(一座县城总共才5000人)民兵出动了,一天,两天,三天。第六天才找到他:在红柳丛子里,浑身冰凌,怀里抱紧一只装着矿石的地质包,额头贴在萋萋绿草上。只算工伤,不作烈士,说是死因不详。说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望着窗外,似乎还在继续她那对于草原的永不倦怠的寻觅和期盼。——田歌的歌声里,为什么好像有她的声音?
在阿尔顿曲克(金色山峰)大草原上,我见到格尔木勘探队的北京姑娘郑碧玉。她给我讲了对于草原之夜的感受。那一天,她离群了。夜色先是撩拨,继而偷袭,接着就是没顶的掩盖和吞噬。夜的色泽,像饥饿的熊,落井下石的则是寒风。她先是骇异,继而恐惧,接着就是近乎绝望的挣扎和反抗。她奔跑,她呼叫,在疲惫和嘶哑之后,她点燃一丛芨芨草。于是,她和火就成了两个人。两个人就可以交流,呼应,互为依托,更何况火是一位光明的朋友!火教她镇静下来。一点,一点,一点,她发现亮光了。先是昏昏的黄,继而冷冷的白,接着是森森的蓝。那是狼。在草原上,一只狼只像一块砾石,而一群狼就是一支黑暗的别动队。热在递减,光在流逝,死亡在进逼。这时的火,无异于生命的同义语。而那一丛芨芨草,则形同燃烧的墓碑。就在她踏上生死疆界的时候,她又看见亮光了:一点,一点,一点,光明和夜色的撞击,迸溅出草原独有的乐音。电筒!地质队员!一个响彻天穹的声音:“邓碧玉——!”最终还是生命赢得了夜色,赢得了草原史诗般的庄严和无限。——田歌的歌声里,为什么好像也有她的声音?
记忆随着歌声出现,又随着歌声离去。厚重如草原的雪,短暂像草原的花。而当田歌唱出“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的时候,我想,如果感情都能写得出、唱得出,田歌又何需流泪?世上最响亮的声音,往往属于沉思。是吗,田歌?
快速回复
限200 字节
 
上一个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