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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惠东效应”分析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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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03-03
第2版(经济)
专栏:

“顾惠东效应”分析
常征
顾惠东,一个文弱的工程师,在南京纺织机械厂欠债达191万元、濒临倒闭时挺身而出,在公开招标中一举中标,出任厂长。承包11个月后,该厂总产值近300万元,利润28万元。
顾惠东成了南京的新闻人物,有人说他“有能耐,有办法”,也有人骂他是“不管工人死活的资本家”,要他“早走早好”。一个厂长的作为,竟然引起如此强烈的多重社会心理波澜,我们姑且称之为“顾惠东效应”,并试着做些分析。
种种心理分析
在企业濒于破产时,人们已麻木了,习惯了,谁也不去深究。为什么在顾惠东承包取得显著效益之后,却众声大哗,逆反心理强烈?这里包含了丰富的社会内涵。
心理冲突——主人身分与租赁承包。在某厂对租赁承包者的严格考评会上,一位老工人当场呜呜地哭了起来,震惊全场。记者围了上去,以为他为这个改革之举所感动,便请他发表讲话。他坦诚地掏出了心里话:“我们在厂里干了几十年,搞了这么多年社会主义,没想到今天竟把工厂卖掉了!”
一些人总以为租赁承包是“出卖”企业给私人,租赁承包者是“老板”,故心存疑虑、隔阂和戒心。一些人之所以一肚子怨气,感到有屈主人的身分,就是误认为自己干活是为“老板”赚钱的。
一些人做惯了“大锅饭”的主人,对租赁承包责任制的转变尚不适应,他们注重从概念上、心理上,而不是从企业经营、财税贡献、民主参政方面去做企业的真正主人。
心理反差——“大锅饭”的温情与承包制的峻厉。关于“顾厂长不关心工人,比资本家还狠”的反映,主要集中在两点上:劳保用品和扣病假工资。
一些人对前任厂领导表露出几分怀念,他们毫不掩饰地对记者说:“以前厂都快垮了,防裂油、雪花膏还是照发,这就可以看出老领导心里有我们工人。”那一年企业卖了一台机床才发出工资,这本属企业耻辱,领导失败的标记。可是它至今仍引起一些人怀念:“老领导真关心我们工人呵!”
老顾承包后有自己的想法,他认为:我把那些给每人买一份防裂油、雪花膏的钱,用到奖励对企业作出贡献者,改“大锅饭”为奖勤罚懒。
对扣病假工资反应强烈的人,最有力的根据是“文革”前劳保条例对8年工龄以上的老工人病假半年内不扣工资的规定。可是,“文革”以来出现了一个有中国特色的新情况:真、假病假分不清,连没病的健康人也可以拿到病休半个月的医生证明。
老顾进厂后,作出新的规定:请病假者一律扣工资,依据工龄长短每天扣0.5元至1.5元不等。对于真正因病扣了较多工资的人,则由车间工会给予补助。
在小件车间门口,记者与一群工人交谈、对话。记者认为,没有参加生产的人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客观上是没有贡献的,若再参加“分盘子”,那不是从你们每个付出劳动的人头上刮层油么?当然,从人道上应同情患病者,工会补助便是一个较好的解决办法。
吵吵嚷嚷的人群,沉默不语了,似乎接近了这种看法。自然,也有个别人小声嘀咕。
心态失稳——所得利益与劳动贡献。老顾推行层层承包,任务指标定到个人,实行工时考核,工资浮动,多劳多得,奖金不封顶。在分配档次上,坚持了奖励第一线工人的原则。1987年10月小件车间75名有考核的工人,36人奖金在40元以上,16人被扣工资。而厂部职能部门干部以及二三线工人,则是拿基本奖金,每人8元。
但是,还是有人不满:“是我们一线工人干活,出产品,养活了全厂近800号人……”
应该指出,那些哇哇直叫的人,确实是坚守岗位,认真干活的。但是,他们对自己的生产及效益的估价,以及期待的报酬,却与企业经济承受能力往往不相适应。另一方面,在社会物价不断上涨的刺激下,消费欲望及其水平迅速提高呈超前于生产发展、经济增长的趋势。于是,他们的心理天平倾斜了!
人格与商品经济冲击波
按租赁承包合同规定,顾惠东第一年可得奖励1.5万元。人们的眼光既盯住这笔钱,也盯在顾“老板”身上。顾惠东也无法回避,他多次表示:“这笔钱,我不拿,我不要!”
老顾诚挚地对记者说:“我来搞承包,是为了试试自己究竟有没有能耐,自己的价值如何。知识分子的价值,并不是几万块钱可以买到的!”
老顾追求的是事业,不是金钱,这体现出他崇高的精神境界、美好的情操与品质。但是另一方面,是否也是面对着当前仍十分强大而顽劣的传统社会习惯与心理,不得不作出的妥协性、自我保护性的退让呢?
中国人有一个奇妙的传统心态:个人利益最少,人格形象才能高大,一旦你按商品经济规律办事,哪怕是个人获得微利,你的人格便立即受损。假如老顾承包失败,按照承包合同书便倾家荡产,甚至坐班房,人们可能会说:“这是应该的,合同书上的白纸黑字写着么!”但是,现在是老顾成功了,他若按照合同书领取应得的那份报酬,那么他日后必将陷入窘境,步履维艰。
阻抗因素——“利益差异”。从工资发不出,到每月几十元奖金,个人收益与企业效益同步增长,然而一些人心里盘算着:辛辛苦苦地干,拿的只是“零头”,他顾老板一下子就是上万元。
甚至有人还振振有词:“厂里经济效益好了,是我们一线工人干出来的!你顾老板本事再大,还是我们来养活你。”
他们总是习惯地认为只有生产产品“硬件”的体力劳动,才创造财富,而把技术、决策、管理等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对立起来,并把对企业起主导作用的“软件”劳动成分排斥在价值创造之外。实际上,在企业家和工人构成有机体的企业里,他们是互相依存、共同创造新世界的一个整体。
振荡因素——“中间缝隙偏移”。应该承认,纺机厂的广大中层干部、职能部门是与新厂长同心同德,同舟共济的,发挥了较好作用。
但是,某些内在因素又造成了“心理振荡”——
“你厂长干两年就走,我在这个企业却是要呆一辈子的。我们夹在中间缝隙里,对上对下哪头也不敢得罪啊。”
“得罪你厂长只是两年的事,得罪工人,那就是一辈子啊!”
一个企业整体,上下两头之间,中层的传递、粘接作用,开始出现了缝隙、偏移……
实行企业的租赁承包,打破“大锅饭”,打破了一个旧的企业内部运行机制,也打破了原有的一个稳态心理系统;另一种亚稳态心理却趁着改革的缝隙钻渗进来。如何进一步完善改革,改革社会心态,则是改革的一个严峻课题。
(原载《科技日报》本报作了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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