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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忧思——苏晓康报告文学漫议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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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03-08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深沉的忧思
——苏晓康报告文学漫议
贺兴安
屈指可数。这位目光深邃而面容清瘦的年轻作者,发表的主要报告文学不过是那么几篇。然而,一篇接一篇,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他当初想像不到,他的作品刊出之后,有的山区一个村一个村地传抄,有的县城用复印机重印,有的人边朗读边热泪盈眶。改革中的阵痛,阵痛中沉积的历史重荷,向前跋涉的步履艰难,使他面对如此强烈的读者反响,不是沉醉于成功的幸福感,而是坠入了更深沉的思索。
他最初是带着《洪荒启示录》那篇写河南洪汝河灾情的作品为文坛所注目的。猛的一看,这似乎是另一角度发出的声音。在前几年就传出来农民富得冒油、河南农民率先买飞机的一派叫好声中,他忽然出来说,那里某一个县就有两万多人“逃荒要饭”,某一个地区30万人缺粮,使读者耳目一震。他是冒着“抹黑”、“歪曲”、“唱反调”等可能施加的罪名而执笔的,现在看来,时代终于容纳了他,谅解了他。此后,他又用“备忘录”、“忧思录”、“痛苦思考”、“命运剪辑”一类的词语标明他的作品,继续向社会发出他那按捺不住的声音。
如果我们透过这种忧思之作的表层,就分明感受到他对于开放改革的执著。《洪荒启示录》提的敢讲真话、天灾中的人祸两个问题,恰恰是清除极“左”的危害、改革政治体制的重要课题。作者本意是想在洪荒之中,索取解民于倒悬的事迹,然而,得到的却是这些令人痛心的材料,于是,“给我们这个正在摆脱贫困的时代,再唱一支贫困的挽歌”。这支挽歌,在改革大潮中似乎是一个不谐和音,它内底却燃烧着对改革的呼求,在今天,即使在将来,也应视作改革进程中不应忘却的警号。
《自由备忘录》(《天津文学》1987年9期)是上一篇作品的深化。那挽歌之后,他要留下什么备忘的呢?这里提的完全不是抽象的、绝对的自由。而发生在我们土地上的某些事,恰恰是国家法律允许的自由遭到践踏,这种践踏破坏法律和自由的事情得不到有效制止。一个农民企业横遭洗劫,总经理无端受到全国通缉,剥夺人身自由六年;一个农民炼焦厂被赖掉15万元,却只能借助于“跪呈”、“三拜九叩”、牵牛进京“告御状”……也许,有人会问作者,你从哪里搜罗这么些领导部门无法无天、践踏宪法的事情呢?这些作恶的执政者带有普遍性、典型性吗?同样,人们也会反问,你又如何保证某些谋私者不钻我们政权和专制机关的空子,随意破坏法律、侵犯公民的权利和自由呢?事实上,在法制不健全、人治驾驭法治的情况下,生活就会出现许许多多无奇不有的事情。历史的弯曲、个人的功过、事业的成败、言行的是非,实属难免;只有健全的法治才可能使历史少付出代价。我们还记得,1954年新中国第一部宪法诞生时,刘少奇同志严词批驳中国“没有个人自由”,20年后,这位共和国主席却丧失了起码的人身自由,囚死于一间地下室了。凡此种种,留下备忘,只会坚定我们今日改革的步履。
1980年婚姻法诱发的一场婚姻大裂变,又把苏晓康对改革的关注引向了更深的层次。他开始从伦理学、文化学、心理学、哲学等多方面探讨那些阻止变革的社会问题。这篇《阴阳大裂变》的立意不在对离婚案中当事人的褒与贬。那些视妇女为占有物、欺骗妇女以求新欢的陈世美式人物,我们容易断然处之;对于那个本应判离而女方以死相威胁、在法庭中当众自杀者,你该说什么呢?作家心中的人物同执法者手下的人物不同,他超越简单的褒贬,有时将同情与爱施与被损害者,也施与损害者。这同作家自身的学者化、哲人化,是并行不悖的。许多问题不能仅仅通过政治裁决、道德判断、社会学分析求得解答,还需要从心理学、文化学、人类学等多角度、多学科来思考。他上下求索,探讨中国传统的婚姻观、伦理观、道德观,给人们带上的心理枷锁,试图同损害者、被损害者一同思考,促使他们早日自觉地摆脱许多陈陈相因、习以为常的苦难。这里,也看出报告文学作者的学者化是苏晓康追求的又一特点。他与蔡原江合写的那篇写北京城市建设的《最后的古都》(《花城》1987年6期),引证了那么多世界名城的建筑史料和建筑师的言论著述。在《自由备忘录》中,从考古学上那只刑鼎的遗失,引发出那么深刻动人的遐想。他写河南灾情,引出两千多年前孟子的论述,说“决汝汉”,“可得而食也”,里面就是指洪汝河地区。孟子的话一引出,今人、当事人无不汗颜。苏晓康的写法类似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丰富,深厚,既有历史感,发人幽思,又有广阔的空间意识,撩拨兴趣,令人浮想联翩。这大概也是他的作品产生震动性的一个因素。
到了前不久发表的与张敏合写的《神圣忧思录》(《人民文学》1987年9期),苏晓康表现了更强烈的现代意识。
处于开放改革时代的报告文学,现代意识和世界意识,是不可缺少的。我们常把当今世界舞台比作世界大流,各民族处于百舸争流的竞争中。身为我们这条民族航船的通讯兵,报告文学作者该向我们人民报告些什么呢?民族忧患,进程得失,我们的优势与劣势,不是最重要的么?苏晓康学习了刘宾雁等许多报告文学作家的创作精神,承担时代赋予的使命。这篇作品所写中小学教育所处困境,我们并不十分陌生,许多现象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它持续了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但是,当作者回访历史,指出在新中国诞生初期,本世纪30年代一段时间,教师的社会地位并不低,当作者对比日本、西欧、美国、苏联,指出“世界的此强彼弱,武力的消长,贸易的角逐,科学技术的较量,最终都归结为一个教育的竞争”,我们就坐立不安,不能等闲视之了。作品在许多辛酸的故事中指出了一个怪圈:教育生产一种自我否定的力量,中小学挤破门,师范院校却门庭冷落;子女从父母那里接受了知识遗产,也得到了千万不要继承父母教师职业这份悲剧性遗产。作者发出诘问:“报复将在何时?”当今美国每4个人有一个大学生,我们每4个人存在1个文盲、半文盲,我们在世界角逐中的竞技状态将会如何?
苏晓康的作品,是以突出问题、淡化人物为其特色的。你很难从他的作品中找到主要人物、主要故事。但是,你又不难感受到作品那种浓郁的艺术韵味,你被它吸引,为它所打动。这其中的一个秘密就是采访感情。采访人物和情节,使之进入作品,这是第一道工序,这并不难;要采访博大而深厚的感情,那流动在广大民众之中的感情,则非易事。他采访的,没有列入作品的人与事很多。这些没有进入作品的人物,没有给他以素材,却给他以感情。他写一个社会问题,被如此众多人物的命运所牵系,于是,胸中和笔端贮满感情,如他所说,
“许多人把感觉传达给我了”。那些未能谋面的读者也激动地说:“你把我们说不出的感受说出来了”。
苏晓康借助少量作品,在短时期获得了成功。他的艺术特色引起人们注目,同时,也应看到,他也只是行进在大型综合、突出问题、淡化人物、哲理思考、抒情贯注这一条自己拟定的轨道上。艺术要求多变而弥新,在前面等待他的,似乎不是一条如过去那么顺利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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