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企业家在中国大地上站立起来 《神州企业家论坛》专题对话录 [复制链接]

第4版(经济)
专栏：神州企业家论坛

让企业家在中国大地上站立起来
《神州企业家论坛》专题对话录
中国有没有企业家？中国特色的企业家应是什么样子？他们的社会地位、作用怎样？他们应具备怎样的素质？他们成长需要怎样的环境？随着改革的深化，这些正成为大家普遍关心和议论的问题。最近，本报经济部同国家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北京大学经济学院团委联合举办的《神州企业家论坛》，邀请了北京市几位厂长、经理同北大、人大部分经济学研究生对话，一起探讨这些问题。现将这次对话整理出来，奉献给读者，供大家在思考上述问题时参考。
李峻（国家体改委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副所长）：今天是《神州企业家论坛》组织的第一次活动。以这样的题目，开这样的论坛会，应该说是经济改革深化的结果。
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为经济改革规划了蓝图。怎么实施？开始，多数同志从一般经济学道理出发，设想主要从价格、财政、税收、物资等宏观控制方面的改革为主，进行配套改革。但实际运行的结果表明，如果企业机制没有重大变革，宏观的配套改革难以取得预期的效果。于是，人们又把注意力转到以企业机制改革为中心的微观改革方面来。而且，看法很快趋于一致。企业机制改革怎么走？多数理论和实际工作者认为，主要应围绕两权分离进行，而两权分离，又应以强化经营者的权力为重点。这就自然地把厂长、经理推到了企业的中心地位。
所以，中国的改革目前已发展到这样一步，企业机制改革已成为改革深化的关键；这中间企业家队伍的形成又是问题的核心。我做这样一个追述，是说明今天讨论这个题目的意义，权且作为一个开场白吧。
谁说中国没有企业家？中国企业家这个概念，不能丢掉中国特色。虽然中国企业家队伍还处在童年时期，但是众多的企业家正在挺直身躯，有的还创造了令外国企业家惊讶的业绩。
李大林（北京建筑工程机械厂厂长）：中国有没有企业家？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应该明确，中国企业家这个概念，不能丢掉中国特色。
企业家不是自封的，也不是恩赐的。有人说，在企业里能当家的人，就算企业家。我看未必。正像能演戏的演员未必都是艺术家一样。我认为，除在企业当家做主之外，还要加上企业因为他们领导和管理而有所发展，在同行业名列前茅，或者成绩卓著，甚至在国际上有一定影响。
郑焕明（北京汽车工业联合公司总经理）：北京建国门外有个国际大厦，也有人把它叫“荣毅仁大厦”。我看荣毅仁可算中国企业家的一个杰出代表。应该说，我们国家已有大批的企业家诞生了，虽然他们还受着不少约束，但不能因此就不承认中国有企业家。
李大林：我看在座的四位，除我之外，都可以算企业家。
（众笑。）
郑焕明：有的外国人说：“中国不具备企业家成长的条件，中国没有企业家。”我不赞成。当然，如果说的是企业家队伍，由于条件还不完备，可能是还处在童年时期。
也有人说，中国企业是行政机构的附属品。中国的厂长、经理是政府官员裤腰带上的宝葫芦，要什么给什么。我认为，外界条件重要，但也不能绝对化。外国资本家经营条件就那么顺利吗？亚柯卡被称为美国企业界的巨子，可他为争取几亿美元的贷款时，也曾晕倒在美国国会大厦的走廊上。
尹盛喜（北京大碗茶商贸集团总经理）：我不同意郑焕明厂长说的，中国企业家还是童年时期。中国企业家在负重的情况下干了那么多的事儿，小孩子承受得了吗？
李大林：我觉得，中国企业家正在站起来，作为企业家队伍还是童年时期，这两个说法不矛盾。
尹盛喜：看起来大林的说法最全面喽！（众笑）我的意思，我们不能自己小瞧了自己。群众需要什么我们就干什么，这是社会主义中国企业家高明的地方。我们拟了这样一幅对联，上联是：“大碗茶广交五洲宾客”，下联是：“老二分奉献一片丹心”。我说，办企业就靠为群众服务发展。许多外宾也来我们这里参观。美国记者华莱士在他的报道中说，北京有个大碗茶公司，他的业绩，会使美国卓有成绩的企业家垂涎。这不是我们吹的，这是外国人的评价。
目前中国企业家宏大队伍形成的条件尚不完备，这使艰苦奋斗着的企业界人士倍尝酸辛。深化改革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要创造使一大批社会主义企业家成长的良好社会环境。
李大林：在目前的条件下，在中国真正当好企业家不容易。有的人在国外干得还算出色，但到了中国不见得能够玩得转。原因很简单：中国的环境比较复杂。
在现实的条件下，我给我们这些企业的领导者勾画了这么个形象，可能挖苦一点：橡皮脑袋，八哥嘴；蛤蟆肚子，兔子腿。橡皮脑袋不怕碰钉子，东边碰回来再去碰西边，反正是橡皮的。八哥嘴，遇到困难，要四处说好话，四处求援。蛤蟆肚子，要能够容得下气。宰相肚子可撑船，企业家的肚子里应该能够开北海舰队。最后是兔子腿，懒惰不行，决定了的事儿，就要拚命跑，赶快干。
郑焕明：你别看是几千人、上万人大厂的厂长，许多人都可以训你。上边某个部门来个小姑娘，训你，你得毕恭毕敬地听着。我可不是轻视年轻人，也不轻视妇女啊！（众笑。）
尹盛喜：企业家都有一本苦辣酸甜帐。我认为改革、开放，为企业家成长创造了好条件。当然不是没有矛盾。我感觉官僚主义和不干事的人的干扰，对企业家成长不利。现在还有这种现象：不干事的管干事的，不干事儿的整干事儿的。如果你干得好，冒了尖，那就更危险。枪打出头鸟。所以我说，在中国当企业家，要达到炉火纯青的程度。
研究生：商品经济中的企业需要几个条件，一个是自由，一个是自主，一个是平等竞争。在这几方面，中国企业家目前得到的都不充分。
郑焕明：在目前的中国，想办好一个企业，关键常常不在于你的信心和能力，而在于你受到多少制约和反制约时你能采取哪些行动。往往一个才华横溢的人，并不一定能搞好企业。
杨丽坤（北京制呢厂厂长）：我可以提供这样的例子。目前，毛纺业的原料价格上涨很快，1987年比1984年上涨了52％，可是国家又规定产品不许提价，要企业消化。对此，各地采取了不同的办法。有的地方允许工厂将产品销往外地，价格可按当地水平，这种企业经济效益自然好。北京不许制呢厂这样做，我们卖了一些，全部收入被没收，说是非法所得。
刘才宾（研究生）：听了厂长、经理谈的，我认为企业家形成的环境和条件应包括这样六个方面：一、要改革现行干部制度。要把竞争机制引到厂长、经理的任免中去，不能完全由上级任免。有的地方可由工人选厂长。这样厂长就可以在比较大的程度上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二、要完备立法。现在搞企业法，将来还应搞价格法，还应有个企业家保护法，用它来抵抗来自官僚主义和社会上不正当的压迫。三、创造一个比较规范的市场环境，大家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四、呼吁把企业从各种社会负担中解放出来，企业办社会压力太重。还有，各种机关要为企业服务，现在是倒过来了。检查、评比、各种会议，厂长无法应付。五、社会舆论，报纸、电台、电视台要为企业家说话，引起决策者和全社会的重视。六、给企业家以理论武装的机会，企业家应有自己的学校。
李峻：我看，随着改革的深化，造就企业家的条件和环境正在日益完备起来，但我们大家还有许许多多工作要做，包括企业家们也要为自己的成长创造条件。
企业家是创造社会财富第一线的指挥员。企业家处在经济生活宏观和微观的结合部，他们是落实各项改革措施的关键人物。众多企业经营者成为改革者是历史必然。他们应具备怎样的素质？怎么看他们的素质？
研究生：刚才你们讲了企业家的苦恼，那么企业家有什么乐趣没有？
李大林：不仅有，而且大有乐趣。比如我，当我看到我们厂生产的塔吊覆盖面越来越大的时候，心里的那个美劲儿，没有亲身经历是无法体会的。
杨丽坤：企业家的社会地位还有待提高，不过，主要还靠我们的产品，靠产品的质量。我们的产品在国内是抢着买，在国外也享有很高声誉。所以，不管我们到哪，虽然不是官员，也没有权，还是很受欢迎，很受尊重。
艾丰（人民日报经济部主任）：我觉得，企业家的社会地位和作用已经越来越被社会所承认、所重视。从经济发展的角度看，企业是社会财富的源泉，是社会的经济细胞，而企业家处于细胞核的地位。从经济改革的角度看，他们处于宏观和微观的结合部，是落实各项改革措施的第一线指挥员。特别是随着经营权的强化，他们在推动我国经济改革以及政治体制改革方面，将会起越来越大的作用。许多厂长、经理成为著名的、有成绩的改革者，决不是偶然的。因此，培养和造就一大批社会主义企业家，决不只是关系企业家本人的事，而是关系社会全局的大事。正像大家说的，企业家的乐趣，同他们的社会地位和作用，是紧密相连的。
研究生：企业家的地位和作用这样重要，我想请你们谈谈，中国企业家应该具备哪些素质？
郑焕明：我认为中国企业家应具备以下10个方面的素质：
第一条，应具有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可能有的同志不赞成。可是我想，你在社会主义国家，大政方针不明白，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不清楚，你带领千军万马向何处去呀！
第二条，要具有强烈的创新意识。改革时期，你墨守成规怎么行？我们的“北汽精神”，八个字，把创新放在第一位。
第三条，要具有经营管理的战略头脑。一个企业，好像一只航船，没有灯塔导航，没有战略目标，不行。
第四条，要具有强烈的精神文明意识，尤其要强调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那年我上天安门城楼，大概是职业习惯，站上去我就数长安街上川流不息的汽车，数了100辆轿车，只有3辆是国产的。97比3。电视台同志让我谈上天安门的感想，我就谈这个。回到厂我也和大家谈“97比3”。作为首都的汽车职工，在这个数字面前有何想法？要有紧迫感、危机感，要有面对国内国际两个市场的气魄。现在西方已有人讲，管理就是调动人的积极性。有一本书，其中一章的标题就是“人，人，人”。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的企业理应更加重视人的作用。光搞精神，不注意物质利益不行，但也不能不重视精神的作用。
李峻：我觉得有些社会上、机关里没解决的问题，在企业里解决了。如两个文明建设的关系，他们就处理得比较好。
郑焕明：第五条，要具有敢担风险的大将风度。刚才大林讲的肚子里能跑舰队，确实要如此。决策，也要冒风险的。在汽车行业，决策往往很困难。
第六条，要具有很强的组织才能。浩浩荡荡，千军万马，怎么组织得有条不紊？内部组织不好，互相抵消，对外等于零。
第七条，要具有广博的知识和广泛的兴趣。没有知识，决策困难；没有广泛兴趣，难以联系群众。上学时我就不爱跳舞，现在工厂举行舞会我总要去。打球也去，听戏也去，唱歌也去。本人还兼厂书法协会、集邮协会的名誉主席。其实我一张邮票也没集。（众笑。）
第八条，要具有无私奉献的精神。我是共产党员，要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至少也是个爱国主义者。前年我50大寿时，我的女儿买了一对镇尺，上面有郑板桥的两句诗：“草先因暖春先翠，燕为花忙暮不归”。她说：“像不像你，燕为花忙暮不归？”她年纪很小，已经有了胃病，等我回家一起吃饭等的。我劝他们不要等，爱人说：“一家三口，吃饭还分成两拨？”我再糊涂，独生女也是明珠，可事业要求你关心更多的同志。
第九条，要具有很强的社会交往能力。西方有人说，企业家1／3是政治家，1／3是社交家，1／3是管理家。是否一定是1／3，不去管它，反正社交很重要。
第十条，要具有密切联系群众的作风。
薛旭（北京大学经济学院团委书记）：现在大学生对企业家的认识并不全面。有人把投身企业仅作为个人致富之路，这是误解。当然，有更多的同学从实现个人价值的角度越来越对企业感兴趣。
艾丰：听说你们有些人毕业后愿到企业去？
薛旭：据我了解，已有10多位同学要到企业去工作，他们感到中国企业界的地位正在上升，能够通过管理企业来实现自己的抱负。
研究生：听说现在企业不要人，我们投身无门。
杨丽坤：谁说不要人？我们要还要不到呢？
几位厂长、经理：我们欢迎！
艾丰：好，今天讨论时间已经不短了，到此结束。总的印象是否可归结为三句话：
众多的具有中国特色的企业家正在神州大地倔强地站立起来；
更多的、更具现代素质的年轻人正摩拳擦掌准备加入这个行列；
让我们为中国企业家宏大队伍更迅速、更健壮、更雄伟地站在中国大地上而共同努力！（本报记者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