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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石人家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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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04-03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吃”石人家
  杨羽仪
秋叶渐红。
粤西的山城是迷人的。山拥着云,云拥着山。城在云中立,云在城中走。这云浮县城,云雾也多,云石(大理石)也多。也许是石头吸吮了云雾的精灵,使石尽生云彩?
云城四周都是石山峰林,有石龟,石猴,石人,石龙……还有稀世的宝石花,开在蟠龙洞府里。它是皇权的宠物,也是皇权的象征。西行的文艺家们好不贪婪,见着新奇的都想采撷之,美其名曰“白色的诱惑”。好在导游小姐永远是笑,谐趣叠出,用甜美的语言把文艺家们“迷惑”了,忘却采撷宝石花。
出了蟠龙洞,走进一个村庄,叫牧羊村。这村庄并不牧羊,只因满山石头,形似羊群,永恒地活着,自然就有“点石成羊”的神话。远远望去,村里十有八九建了新楼房。
我们一行20多人,有作家、画家、演员、舞蹈家……还有记者,鱼贯地沿着山间小路朝牧羊村走去,想看看村里的采石专业户。
村支书林大伯在大门口迎接我们,未及进屋,我们便问他:
“村里有多少户‘吃’石头的?”
“全村400户人家,开了100多家云石厂,几乎家家‘吃’石头了。”
“看看石头去?”
“唔。屋后看看就行。”
竹绿,疏影横斜;林深,秋意极浓;小溪,卵石晶莹。林中一座简易工棚,座落着四座“轮子”(破碎机、磨光机、裁切机、锯石机),三五个工人在操作,机声轰鸣。
“厂长是谁?”
“我。”
“雇多少工?”
“6个。”
“哪来的?”
“广西。山里人雇山里人。”
A女士问一雇工:“你一个月赚多少钱?”
雇工说:“计件的。不偷懒,三四百元;勤点,五六百元。”
B女士惊呼:“我不‘吃’小说了,也来‘吃’石头罗!”
说着,我们大步走进林大伯的家。那是一幢漂亮的三层楼子,厅堂硕大,20多人全坐上宽阔的藤椅,一点儿也不挤逼。我仰头看着厅堂里的现代摆设,看着用云石精雕成的各种工艺品,看着“石敢当”,看着门柱云石上,云气缭绕,金碧辉煌,有如龙盘,顿时失态地惊叹:“省里部长,也望尘莫及了。”
林大伯听了,只是微笑。他50开外,前额宽阔,眉眼鼻子也俊,年轻时准是一表人才。他微笑中蕴藏着不易觉察的一点矜持:
“我只是冒了点风险,做了过河卒罢了。后来的,一个比一个威帅。村里有座三层楼子,款式新颖,落地玻璃,楼顶还有个旋转餐厅……”
B女士又惊讶不已:“就靠‘吃’石头?”
“嗯。这石头至少可吃500年。”
A女士问:“你还当‘六级总理’(乡下人对村领导的戏称)?”
“当哇。不过,那角色,前20年当得苦,现在自在多了。人人都搞专业户,这权字就不值钱了。”
“权?值钱好,还是不值钱好?”
“不值钱好。”
“大伯,你没骗人?”
“山里人不说假话。”顿了顿,又说,“现在家家户户都是专业户,村干部都是业余的,医生是业余的,理发也是业余的(旧社会,云城穷,山里人多往外跑,当理发师,叫剃头佬)……几户人家凑足1万元作资本,进城买4个“轮子”,机器一响,黄金万两,当年回本,第二年就是‘万元户’,第三年,家家起小洋楼。乡下人用不着把心思放在烧香拜‘佛’上了。我,过去也是个小如来佛,人家也来‘烧香’,我也装一副佛脸,人家都那么低声下气。现在,乡下人不用看‘佛’面了,我初时觉得丢了什么魂儿似的。其实,这‘佛’好当么?天天有人来诉苦,喊冤。你是共产党员,不为民分忧,行么?可是,我又不是济公和尚——一把烂扇子能解万民的忧愁。眼睁睁看着一张张愁苦的脸,自己又没法子,那才苦呢!现在,县长的待遇不如镇长,镇长不如村长,村长不如农民。你说,那‘权’字值钱不值钱好?”
林大伯的眉眼里掠过一点如释重负的光彩。一席话,令我们豁然开朗,受益不浅,大家频频点头。我在深深思索。
自古以来,权,在人们的心中是至高无上的。人们是否窥见这般的历史真迹?生产力愈低下,权便愈加崇高;生产水平愈高,商品经济愈发展,它的冲击波必然使权的至高无上渐渐淡化,正如皇冠的宝石花要进入博物馆,爵位渐被财团所代替一样。由此而来,权欲的渐渐淡化,争权者导演的曲折、离奇、残酷、无耻的生活悲剧也渐渐淡化,而溜须拍马,对有权者的献媚的丑态也渐渐淡化了……
林大伯无意间道出了一个真理。
我们走了。老伯倚门微笑。夕照中,留下一片真实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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