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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员,比大海更值得歌唱——随虎林轮出航采访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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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04-04
第4版(要闻)
专栏:

  海员,比大海更值得歌唱
  ——随虎林轮出航采访记
本报记者 王闻翔 张雅心 吴长生
“远洋运输,曾经是令人羡慕、向往的职业;如今却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虽然随广州远洋运输公司虎林轮的采访生活结束了,可一位海员的话,却久久地回响在耳旁。
(一)
在一般人眼中,大海充满了诗意,海员却说,多数时候大海并不那么可爱。
上船后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晕船,那难受劲儿,使新上船的年轻水手直想往海里跳。
“有一次夏天过印度洋,遇到的那个风浪啊!乖乖,整整晃荡了9天!船上没有不晕不吐的,连苦胆水都快吐净了。”大副王可胜,一口胶东腔,说话很俏皮:“人吐得变了形,想躺着?没门儿!一个萝卜一个坑,你躺下,谁站着当班?都得照样干,晕船不算病!”
船晃起来,再好的饭菜也难下咽。但得硬往下吃,这是老船员的经验。船摇得厉害时,一顿饭常常要吃上一两个小时,边吃边吐,吐了再吃,吃进肚子一碗,往往吐的至少得有小半塑料桶。
船晃,睡不好觉,但得硬睡。这也是经验。为了睡一会儿,不被荡下床来,有的船员用绳子把自己绑在床上;有的干脆打地铺,听任在地板上滚。
吃不好,睡不宁,工作却不能不干。驾驶员提着或挂着塑料桶当班是常事,一边呕吐,一边观浪情、定船位、画海图、操舵轮。有时水手要冒着被海浪卷走的风险到船头去查看。站不稳、走不动,就抠着甲板的护管栏杆爬,100多米来回,要用劲爬一两个小时,海水打透了衣服,拍得浑身生疼。再说机舱吧,那热烘烘的机油味,更让人倒胃口,但轮机员、机工一点也不能偷闲,在舱里一闷就是4个小时。厨房里就更忙。菜晃洒了,重新炒;粥锅翻了,重新熬。为了蒸好馒头,炊事员不只一次把胸脯烫起了水泡。
风浪难熬,长久的寂寞也难熬。在远离陆地的大洋中,航行几天或十几天,看不见海岸,看不到飞鸟,没有报纸,也收不着国内的广播。白天,四围除了海就是天,夜间,漆黑一团,静得怕人。单调的色彩,单调的机器轰响,一天接一天,一日复一日,耐性再强的人也会感到憋闷透了。
在沉寂中,船员们眼巴巴地盼望着到港。到港后,船员的第一种享受是——“打打地气”——在实实在在的陆地上散散步。然而,就是这点愿望,有时也得不到满足。有的国家不准我们的船员登陆,许多港口则因码头条件限制,多数船不能靠岸,只能在海中抛锚,再由驳船转运货物。遇到这种情况,大家只能隔水观灯、看景,连“地气也打不上”。
(二)
古语道:每逢佳节倍思亲。对这点,大概没有比远洋船员体会更深切的。对多数船员来说,年节在家与亲人团聚,是极少有的希罕事。
是大海的狂涛巨浪、长久的单调沉寂,使他们变得麻木而失去了人情吗?不。他们也有常人的七情六欲,更不缺对父母、妻儿的眷恋深情。
又高又壮的轮助牛学俊,干起活虎虎有生气,可说起家来,脸上却常浮起一丝苦笑:我1979年底结婚,一星期后就上船远航。等到回家休假,孩子都生下25天了。休了不到3个月,又上了船。再回家时,孩子能满地跑了。晚上睡觉,孩子怎么也不让我上床,用小手一个劲推。您说,我心里是个啥滋味儿?
只随便问了问,我们就得知,新婚几天就离家的船员有不少。一位47岁的老船员,很伤心地告诉同伴,因长年在外,16岁的女儿,从来没当面叫过他一声爸爸。他多么想听亲生女儿亲亲热热地叫一声他啊!
按远洋公司的规定,船员要上船工作9个月,才可以回家休假3个月。但不少已经到休假期的船员却主动推迟了休假。这是为什么?一位船员说:我们上船是船员,回家是农民。推迟休假是为了能在收麦插稻忙季赶回去。
政委张海桂,当海员17年了,爱人、孩子还在湖南老家当农民。困难吗?“困难,可干远洋的三四万人中,像我这样的恐怕有一万多。一下子全转进城,国家也有困难。我们理解。使我感到极大宽慰的是,我的爱人肖淑元,非常理解我,也全力支持我。要带孩子、照顾父母,还要种3亩多承包田,里里外外全靠她。一年种两季,管田、喂猪、洗衣、烧饭,多难啊!可她从来不埋怨。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她反倒总安慰我:放心去吧,家里都交给我了。”
像肖淑元这样的妻子,在数万船员家庭中绝不是一两个。“这种精神上的互相支持与理解,比什么都珍贵!”广州远洋运输公司政治部的程主任不止一次地讲这一点:“我认为,能做好船员的妻子,这本身就不简单。对远洋事业的贡献,有船员的一半,也有船员家属的一半!”
(三)
并非所有人都经受住了风浪的考验、寂寞的磨练。特别是近几年,随着改革步伐的加快,不少农村富起来了,城市职工的收入也普遍有了较大的提高,一些陆上人的工资远远超过了空有“高薪”虚名的海员。一些人动摇了,有的走门路“跳了槽”……而多数船员,虽然也有不少牢骚,不少意见,但说归说,做归做,照样上船出海。他们有追求,有希望,有生活的兴趣,也不乏“苦中寻乐”的办法。
虎林轮上,几位近几年从海校或海运学院毕业的年轻船员在悄悄地坚持学习外语。只是为了听懂船长用英语下的指令吗?不。一位刚满20岁的小水手半开玩笑地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真正的士兵。我看,不想当船长的水手,就算不得真正的水手。”对呀,当船长,不是光坐办公室端茶杯就行的,要有丰富的航海知识,还必须精通英语。船上不配翻译,一出航,一切涉外活动,全得船长亲自出马,不通外语,行吗?水手心目中,自有他们的榜样。那刚满33岁的年轻船长贾向人,就是靠自学成才的。
水手,悄悄地学着外语;轮机工的枕旁,放着有关的专业书籍。但这并不是船员业余生活的全部。船员们也利用休息时间,听听音乐,看看录象,打打乒乓球,搞搞棋类比赛,钓钓鱼……为单调的海上生活,增添了一道道色彩。
青藤,绿草,成为许多船员的生活伴侣。“一出海,船晃得那么厉害,人晕得死去活来,你们还有心思侍弄花草?”“嘿,这就叫苦中寻乐!人总有不晕不吐的时候,养养花草,心里舒服。”虎林轮养花最多的要数黄明富,他房间里摆着、吊着各种各样的花草,足有十多盆。吊兰、米兰,我们认识。“这是西洋海棠,开粉红花;这是爬山虎,从联邦德国弄到的;这棵绿萝不如船长房里的好,那棵都好几米长了。”小黄一一介绍着。为了防止船晃时折断花草,他们想各种办法把花盆固定牢,有的捆在窗台上,有的吊在半空中。
为什么这么爱花呢?一位船员说:“一开船,就看不到什么绿色了。而绿,代表着生命。所以大家都愿意在这铁壳房里养上几盆花,没花有叶也行,增加点儿生气嘛!”
一些老船员平时少言寡语,说起钓鱼或“周游世界”来,却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在美国密西西比河口,如何钓海鳗;在北欧,用叉子抓海青鱼;印度洋的海鲤味道特别鲜;坦桑尼亚港口晚上能捉海蟹,三个就装满一塑料桶……
不少船员心中有一本无形的“世界旅游知识”、“各国风情史”。与他们闲谈,时时能感到一种掩抑不住的自豪,到过世界第一大港鹿特丹;不止一次地通过苏伊士、巴拿马大运河;绕过非洲南端的好望角;领略过花园之国新加坡的热带风貌。还有著名的水城威尼斯、温哥华的空中花园、濑户内海的跨海大桥……
当过20多年船员的广州远洋公司副经理陆鸿飞,曾满怀深情地对记者说:“有那么多歌唱大海的歌,却没有多少歌唱海员的歌。其实,成千上万默默地做着贡献的海员,比大海更值得歌唱!”
题头照片:航行中的虎林轮。 本报记者 张雅心摄(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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