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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纪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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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04-25
第8版(副刊)
专栏:

  边城纪事
  陈伯坚
朱南水,大个子,方脸,有两道气度不凡的剑眉。他在珠海工作20多年了。初来时,被派到邮电支局派报。一个人把报纸往腋下一夹,个把小时就完工。那时候,香洲还是个很小很小的镇子,喝的是带咸味的井水,夜里十点钟熄电灯。不少人住不下去,朱南水却把在省城的老妈妈和小娇妻接了来。
一年四季,除了大雨天,每个早晨六点钟,朱南水就要步行到风波山脚,然后小跑上山顶。风波山过去在香洲镇背后,可算“郊野”。现在是市中心的风景区。妻子阿杏不明白丈夫何以天天上山,以为山顶有比她更适心的女子。在这个缺少娱乐的地方,他的心被分散到那山上,也是不足为奇的。阿杏曾经做过“密探”,侦察丈夫在山上的举动。山上并无别人,风景颇诱人,可以一览澳门全景,可以看见香洲每日的哪怕是小小的变化。朱南水在这里除了读外文,还爱静静地躺在巨石下,让思绪随意飘飞——珠海,哪一天能赶上澳门呢?那块不丁点儿的地方,5.6平方公里,几乎都是中国人,咱们中国人……
经济特区建立了,实行开放政策,渔港码头大大热闹了,却有些乱。有关领导要找一个外形有点“威慑力量”的汉子,去把码头秩序整治好。朱南水被调到码头管理所。对这件事,阿杏很有些不通,因为那是个得罪人的差使。当阿杏说出自己的想法时,朱南水不回应妻子,只是掉头瞪了她一眼。后来阿杏也认同了领导的看法,不再吭声。这时风波山已修整了一条千级石径,早上登山的人也多了。有人笑着问他:“朱南水,你怎么总是一身腥?昨天晚上不洗澡么?”朱南水没有停步,喘着气爬山。这时候,他是不说话的。在嚯嚯的喘气声里,跟在他后面的人,能听到叮叮的响声——他皮裤带上,一串锁匙相互碰击。
一年以后,朱南水爬山的形象却“洋”了起来:西装革履,衬衫的领子俨然白雁的一双翅膀。风波山后面,宽阔的光明街大马路也开通了。那里有一个宾馆员工上落班专车的候车站。早上6时正,朱南水从风波山正面爬上,在山顶停留10分钟,7点20分下山,到站时7点40分,正好遇上宾馆的车。他被旅游公司“借用”,任宾馆的副总经理,掌管公共关系和港澳海外员工有关业务。据说,是在一个偶然机会,朱南水被发现具有相当高的英文、日文水平,加上风度翩翩,公司正好需要这样的人才。阿杏对这次
“借用”十分高兴,她的工作岗位也在宾馆公关部。每天,他们双双爬山,双双到站。
朱南水夫妻“晨爬”,在宾馆曾传为佳话。1986年7月的一天早晨,朱南水和阿杏在风波山顶上发生了一场争论,焦点是澳门美,还是珠海美。澳门高楼林立,但楼林深处,却有许多残破不堪的木屋、铁皮屋。珠海20层左右的高楼不太多,但建筑物多姿多彩——阿房宫式的,大观园式的,西班牙式的,平坦笔直的现代化大马路纵横交错,园林处处。好一个漂亮的海滨新城!阿杏认为澳门美,老朱认为珠海美。两人都发自内心。但阿杏说话有些尖刻,竟说老朱是“站稳立场车大炮”(广东话吹牛之意),老朱有些生气。晚上回家,还争执不下。
1986年底,朱南水被调到G岛去当一个大型对虾养殖场的场长。他原来是水产学院毕业的,工作正对口。又过了大半年,朱南水的骨灰盒,被极简单地埋在风波山顶的那块巨石下。但仪式极隆重,参加的人排满千尺石梯。邮电局、码头管理所、宾馆、对虾养殖场的员工,能抽得出身的都来了。他是探测滩涂,被蚝壳割伤脚患了破伤风,没及时看医生去世的。几十亩待收的对虾突然发病大批死亡,他只顾抢救对虾。一天,阿杏来探望他。夜里他突然全身痉挛,查查原因,才记起脚下有一个未愈的伤疤……临终,他嘱咐阿杏怎样处理他的骨灰,他说,我要在那里看下去。
那场争论看来还没有结束。(附图片)
  吴庆林 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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