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组”是怎样整掉一个厂的——访西安饮食机械厂厂长吴昌海 [复制链接]

第2版(经济)
专栏：

“检查组”是怎样整掉一个厂的
——访西安饮食机械厂厂长吴昌海
新华社记者　马集琦　侯嘉荫
西安饮食机械厂被检查组查垮了的事见诸报端后（见人民日报4月22日二版），这个厂的厂长吴昌海很快成了读者们普遍关注、同情的新闻人物。记者日前采访了受检查870天、其间又被“停职检查”1年又7个月的吴昌海，他感慨万千，头一句话就发人深思：吃了两年多“婆婆”施给我的“苦果子”，现在才真正尝到了“改革难”的滋味了！
十多年前，西安饮食机械厂是一个由五六间油毛毡棚，少量破烂家具和一二十名工人组成的小维修组，处境艰难。经过几年苦干，工厂乔迁新址，设备更新；职工增加到230多人，固定资产积累到250余万元，主产品馒头机畅销全国。回忆起这段建厂经历，职工同声赞扬吴昌海是个好厂长。吴昌海对职工们的赞扬十分感激，却又非常不安。他说，当厂长的不是圣人，我更非完人，在十几年的厂长工作中有很多缺点和错误。这个客观现实，决定了企业领导人需要监督。正确的检查和监督不是坏事，是好事，它可以使人少犯错误，经常保持清醒的头脑，于己、于厂、于国都有益。今后，我更要严以律己，兢兢业业地办好企业。
“但是，我不赞成西安市二商局那3个不顾国家利益，专门来工厂找茬子的检查组。”吴昌海说，不在其位，不知其难，没当过厂长的人，不知道厂长的苦衷。现在企业正进行内部改革，新旧体制交替，新旧思想交锋，问题比较复杂，每个厂长都身负重任，如履薄冰，哪里还经得起旷日持久的检查？
西安市二商局所派的3个有50人次参加的检查组，进行的“马拉松”式的检查，吴昌海认为是一段“苦难的历程”。1985年12月21日，第二个检查组刚撤走，相隔一个星期日，23日又来了第3个检查组。这个检查组一进厂，背着吴昌海开了干部会议，布置对工厂进行检查。接着，就把干部、工人一个个地叫去，动员“揭发检举”问题，弄得大家莫名其妙。随着“检查”全面铺开，企业的生产秩序和计划安排全被打乱：工厂的生产用车被检查组调走了，厂里只好花钱租车；为职工购买商品房的协议中断了；厂办商店一项几十万元的业务合同被迫取消了，十几万元的商品被封存起来；与国防工厂合办的科研所被砸了。更使人想不通的是，检查组查账，却逼着工厂自己出3000元在社会上雇会计。此时，吴昌海虽然形式上还是厂长，但已完全失去了调度指挥权。
吴昌海是1986年8月被二商局宣布“停职检查”的。之后，“厂长办公室”的牌子被摘掉了，他只好回家“闭门思过”，接着又停发了工资。吴昌海说，那些天，他人在家里，心在工厂，着急得很。有一天，去工厂了解生产情况，路上几位工人给他打了个招呼，结果这几位工人竟遭检查组多次盘问。从此以后，他连工厂的大门也不敢进了。
1982年以来，吴昌海在工厂大胆改革，推行了几项重要措施，企业活了，职工积极性高了，经济效益一年比一年好。检查组进厂后，横加责难，推翻了行之有效的改革，又搞起了党支部领导下的厂长分工负责制，撤换了大部分股室、车间干部，在这个小小工厂安排了六七个厂级干部，废弃了劳动考核制度，让职工重吃“大锅饭”。厂办商店1985年实现利润35万元，后换了经理，利润一下子降到5.4万元……
西安饮食机械厂的职工多年来引以自豪的是，他们的“飞雁牌”馒头机在广大用户中赢得了荣誉和信任。但是经过检查组两年多的折腾，产品质量显著下降，销售市场不断缩小，用户怨声载道。吴昌海说，每当他看见馒头机被用户退回厂里返修，听到馒头机堆在销售点卖不出去，知道历尽千辛万苦建起的横向经济联系被一条一条割断时，他着急得坐立不宁，到处奔走呼吁：宁肯让我受罚，千万别让国家受损失啊！
最使吴昌海痛心的是职工的遭遇。有的同志因为揭发不出问题，或因说了几句公道话，竟被扣发工资，下放劳动，甚至被赶出厂门。工厂生产不景气，工人无劲可使，无活可干，收入不断减少，许多工人被迫在街道上摆小摊，卖玉米棒等。一天晚上，一位摆小摊的工人见到吴昌海，拉住手说：“厂长啊，我一家老小几口人全靠工厂，现在厂里成了这个样子，往后可咋办呀！”听完这句话，吴昌海眼泪直流，安慰工人说：“相信党，问题总会解决，饮食机械厂还会兴旺起来的！”
采访结束时，吴昌海严肃地提出一个问题：如今检查组撤走了，但国家却蒙受了将近200万元的损失，这个责任究竟应该由谁来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