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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民俗学”于文学之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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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05-05
第8版(副刊)
专栏:书简

陈建功致张仲
化“民俗学”于文学之中
——读小说《龙嘴大铜壶》张仲学兄:
大约在两年前从《小说月报》(1986年第7期)上看了你的《古董张》,没少了向人打听张仲其人。后来才听说你是研究天津民俗的行家,曾有关于地方文化的专著出版,心中顿有“这便对了”之感。因为你的作品中浓郁的津门韵味一下子征服了我。若没有对天津文化做过长期的积累、品味、研究,是很难写出这种小说来的。梨园行讲究一举手、一投足、一凝眸、一顾盼,便可知功夫深浅,写小说又何尝不是这样?《古董张》收束一句:“脸,这玩艺儿!”简洁而坦率,个中又有多么冷峻的人生体验,对文化心理又有多么深切的审度和喟叹!没有这功夫的人,“踏破铁鞋无觅处”,怕是吐出了五脏六腑,也吐不出这几个字来;有这功夫的人,“得来全不费功夫”,鲁迅夫子所谓“从血管里流出的全是血”是也。
最近,又拜读了你的《龙嘴大铜壶》(《小说家》1987年第6期;《小说月报》1988年第4期)。
展示在眼前的,是一轴纵跨数十年的津门民俗长卷,循着这图卷看下去,一幅幅画面或幽默调侃,妙趣横生;或蕴藉深厚,余味无穷。实话说,我认真地读了两遍,觉得有如山阴道上行,驻足留连,应接不暇。有时候,心中甚至还不免掠过一丝妒意哩!就说你写“三角地”卖门子的妓女梆子来到茶汤摊子上找刘五爷,喝茶汤的主顾们你言我语开玩笑那一段吧——
“……梆子到茶汤摊儿来,往那儿一坐,小小茶汤摊就显得热闹。‘嫂子,真腻乎!一天不见,就想我们哥哥啦!’秃王三递嘴儿了。‘哼!准是拽你们家去了!’梆子也不饶人。有时,梆子趴在刘五爷耳朵根子小声嚓嚓嘛儿,旁边又有人说话了:‘有嘛甜言蜜语,让我们也开开窍。’梆子攥拳头给说话的人来两下子,那个人喊:‘哎哟,嫂子有劲儿别跟我使。’喝茶汤的人嘻嘻哈哈,乐得前仰后合,这才算到了扣子上。
杨四这时候,笑得也眯缝着小眼儿,枣核儿脸都圆了。可是,他多晚也不插嘴,光是低头‘刷、刷、刷’,冲他的茶汤。梆子喝茶汤不给现钱,旁边秃王三打俏皮搅:‘杨四儿还真疼嫂子。’杨四不言不语,还是照样‘刷,刷,刷!’……”
尽管都是无关紧要的玩笑,却把一个个人物都写得活灵活现,把旧时代天津卫底层百姓的生活氛围准确而不费劲地勾勒出来,实在难能可贵。
应该指出的是,你所展示的民俗图卷,并不像时下某些作品那样,只是一些民俗资料的堆砌罗列,或炫耀博闻,或故作凝重。它们是活生生的,充满情趣的艺术创造。你把对津门民俗的研究成果,完全渗透在对历史与现实的情感把握之中,这情感,又通过你笔下的具体情境、具体人物性格凸现出来。也就是说,你把民俗学“化”在文学里。这并不是每一个通晓民俗学的人都能办得到的呀!当我们的作家们以为只要有“生活”,便有“好小说”的时候,提出“学者化”,实在是一大突破;然而,当“学者化”也成了陈言,“陈”到不少作家已经把小说写成学术论文的时候,是不是也该有人站出来说,光是“学者化”写出来的,未必就是“小说”呢?也许,同行们或许可以从你的小说中得到一些启发吧。
当然,对于《龙嘴大铜壶》,喜欢之余,也不是全然满意的。这意见主要是在总体构思上面。以龙嘴铜壶的得与失为线索,展开一个跨越几十年的故事,这题材本身就具有传奇色彩。我感到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你不把这故事写得更加具有传奇性?现在我的感觉是,你把自己的想象纳入了传统文艺理论的框架,使之成为了“反映时代”的“镜子”。你不觉得过于牵强反倒削弱了艺术的感染力吗?在肯定你为我们提供了一幅一幅精采生动的民俗图卷的同时,坦率地提出这一点,不知对你是否有参考价值?顺祝丰收
陈建功
1988年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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