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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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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线admin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05-07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古镇
岑献青
青岩镇。
一如它那个沉甸甸的名字,这座古老的贵州小镇,牵了一段沉重而悠长的岁月,默默地立在这重重叠叠的山岭中。
踏上层层石板叠铺的街道,便有了一种熟悉,一种亲切,却又杂了些许陌生,些许疏远。这些被青岩人用赤脚、用草鞋、用布鞋胶鞋塑料鞋皮鞋踏过了六百年的青石板,可是在石下深处藏着一个又一个人生的秘密?
女镇长持一柄电喇叭,领我们看那只剩了断垣残壁的双重城墙,摇摇欲坠的古戏台子,颇为壮观的牌坊佛阁,还有抗战时革命军烈属住过的房屋。
虽是匆匆,竟也如同匆匆中翻过一部历史。这沧桑的历史,是一代一代青岩人用青石板的坑洼来记录,用老屋的烟火黄迹来诉说,用断废城墙的野草来昭示的。
“五百年前,青岩镇就是兵家必争的军事要塞,人称贵州前卫……”女镇长的电喇叭响起来,极认真地讲五百年前的故事,我们便作着五百年前金戈铁马的联想。却不料,一阵吃吃笑声打断了镇长的介绍。
望去,是一群年轻人,大约准备办喜筵,临街摆了许多条凳和方桌,从一间房屋里,散出浓浓的肉香来。原来,他们在笑女镇长的普通话蹩脚。
历史毕竟只说给外地人听听,青岩人并不用这些老故事佐餐。
“嘿,看看嘛,这个柜板板有三百年了。”一个小伙子站在老式店铺的柜台后冲我们喊。
果然是有些年代了,柜板油亮,不知是不是倚柜咂酒的人用背磨亮的?板上有一细细的小缝,试了试,正巧能将一枚铜板塞进去。这竟使人想到,当年来此喝酒的人,大约很是威风地将一枚闪闪的铜板向老板亮一亮,再捏在二指间,眯着眼看斜斜的阳光如何在铜板上跳,然后做出一副极不在乎的样子,将铜板哧溜一下塞入那细细的缝中,很可意地听它滑下去后“当”地与其它铜板作了一堆,便有滋有味地倚着铺板喝下二两,心满意足地踩着青石板回转去。夜里,再想那一声“当”,心里却涌起不知是喜是悲是苦是甜的那种滋味来。
只是想想罢了,与眼前柜台的摆设却离去甚远。柜上几个大玻璃缸子,盛了红红绿绿的水果糖,店墙上,挂满了与北京广州店里一模一样的港式T恤、牛仔裤,还有许多闪闪发亮的假首饰。倘若五百年前喝酒人的魂再转回来,纵使有一百个铜钱,怕也是只在店门犹豫徘徊了。
不知在这有了六百岁的古镇上,还有多少游魂?譬如在那座高大精美的节孝坊下,我竟觉得有阵阵阴风从坊石下悄然渗出,带着一代代妇女痛不能言的苦楚,化作丝丝血流,漫向小镇,漫向山野,漫向苍天……
作历史,青岩人有苦痛有悲怨,当然也有荣耀。
不是么?贵州省第一个状元赵以炯就出在青岩。
清代官修的《康熙字典》,撰修官之一周起渭,也是青岩人!往近些说,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秘书长、大元帅府秘书平刚也是青岩人,据说中国最早见到的自行车是平刚从国外弄来的。当时他在贵阳街头骑车,围观的人挤得水泄不通,贵阳知府把平刚抓去打了四十下手心,还出了一张布告:“青岩平生,年幼猖狂;胯下怪物,招摇市场……”
也许再过不久,还会有一些人物为青岩人再添些许荣耀,虽然他们现在正做工、种田、读书甚至跑小买卖。谁又敢说不会呢?
六百年,不过短短一段罢了,居然历史的每个脚印都会在这里留下或深或浅的足迹。当我们从古城墙一直看到抗战时周恩来、邓颖超、李克农等人的亲属住过的屋舍,从古戏台子一直走到在文革中被摧毁的楼阁牌坊遗址,真正地感到,历史真是太厚待青岩人了。它使青岩有这么多充实的内容,有这么多讲不完的故事。
不知青岩人将如何续写六百年后的历史?那断城墙还要接起来么?已经铺了水泥的场坝和部分街道还要重铺青石么?迎祥寺那八十多岁的使明师傅还在等着寺院修葺一新的那天;天主教徒们也在等着礼拜堂的建成;而那曾是原始森林如今却光秃秃的山头也在等着重新染一层浓绿;还有那世界珍稀树种“青岩油杉”和栖息在油杉林中的白鹭和灰鹤呢,它们在企盼人类的理解和爱护……总之,历史为今天的青岩人带来种种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还得在这崇山峻岭中,用手足,用身心,用血汗,再去续一段历史,续一段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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