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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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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05-14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柳兰
贾宝泉
春风归宁的时候,柳兰花开早。倘是在春晨的烟岚中,偶然瞥一眼青草地上的蓝格莹莹的柳兰花,便也会觉得它们就是青碧的天幕上寥落的星辰。
故乡的三月间,村头的疏林里,我最爱呆呆地看柳兰了,有时痴迷起来一坐就是一两个钟头。望着那些娇小的浴露的柳兰花,我常常会产生一种复杂的心绪,一种莫名的惆怅。我觉得它既是唤醒冬眠蛰虫的春之神祇,也是一面面追怀已故小兰的圣洁的祭旗,并且,我还好像听到了一位少女的清亮的歌音: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钉银钉……
我依稀记得,大抵是在那个多事的秋天罢,公社的炼铁小高炉不冒烟了,可家中的灶膛也断了炊烟。有天初夜,我正坐在霜华凝结的庭院看天空,看天空中那一颗颗不知饥饿冷暖的美丽的星辰,耳边忽然又响起了“青石板,板石青”那串清丽哀婉的歌音。哦,是比我小3岁的柳兰姑娘来了。她的亲娘下世早,她也就懂事早。每年清明节,她那因饥饿而瘦弱的身影常常一大早就出现在祖茔的柏林前,俯身拣得几枚在清风中飘零的纸钱,放在亲娘的坟头上,再用砖压好……
“大哥,明天俺就要走了,到外面寻活路去。”“嗯。”“大哥,你也去吧?”
望着她那双祈求的大眼睛,我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因为毕竟我的亲娘还在,亲娘便是夏日的荷风,冬日的暖炉,倘若她能在白茫茫大地上拣得半块红薯,也一定烤熟了先给我吃。
“那……”她失望地低下头去,摆弄着自己的辫梢,“俺娘的坟,清明……”,她哭着小声说。我懂了她的意思,点点头,她便立正身子,向我低下头去,也许是向我鞠躬致谢吧?
柳兰走了,走进了进疆的人流里,等待她的是八千里路风雪严寒,白草黄沙。我把柳兰种在她娘的坟头上,有亲生女儿朝夕相伴,长眠在那里的慈亲将不再感到孤独与寂寞。
又过了一些年月,柳兰归宁了。不过回来的不是她本人,而是装着她的一只白瓷盒子,一个维吾尔族小伙子——她的丈夫捧来的。他说,柳兰在他们后山种了好多树,还在树林间的空地上种植柳兰,村里的人都很喜欢她。有天发生了武斗,她还是拉着他上山种树,一棵流弹悄悄袭来打倒了她。弥留之际,她只要求送她回故乡。“要是在战场上,她一定是烈士。可这武斗……”他终于泣不成声了。
按照村里的规矩,已经出嫁的女孩子是不能在祖坟上立坟头的。于是,老人们就想了个办法,在她亲娘的坟脚下挖了个深坑,由那个小伙子把白瓷盒放下去,再用黄土平复。没过多少日子,慈亲坟头上的柳兰就伸下蔓来,如同温暖的手臂摩挲着那片新土。
从此以后,我常去柳兰的坟茔旁,凭吊一个不该早逝的生命,隐约地,我会听到一阵清丽的歌音,述说着关于星星的那个谜:“青石板,板石青,青石板上钉银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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