鲎试剂 [复制链接]

第4版(政治·法律·社会)
专栏：

鲎试剂
本报记者 吴昊
鲎（hòu音候），世界上只有很少的海域里才有，我国南海北部湾里的鲎，是最优质的，一位中央领导同志来广西北海市视察时说：“这也是天下第一嘛”。鲎的血是蓝色的，经生物学家和医学家研究发现，鲎血变形细胞溶解物，在细菌毒素的作用下，可以凝结成胶状物质；运用这种凝固现象帮助诊断病情、检查药物，比常规的方法灵敏、迅速、准确。“鲎试剂”以它特有的灵敏度如今正为世界医学界所重视、所起用。
系统地介绍“鲎试剂”的研制过程和实验效果，不是本文的目的。记者在这里只想介绍一个与“鲎试剂”有关又具有“鲎试剂”特点的人物——北海市制药厂厂长肖雪。
肖雪始终关心着“鲎试剂”的生产。他自己正像“鲎试剂”那样，对企业里的各种“细菌毒素”有着极高的灵敏度，他在管理企业上的应变能力也像“鲎试剂”一样的迅速、准确。
肖雪很年轻，名字像女人，刚一见面给人的印象也是：女人一样的男人：白白净净，纤纤弱弱，文质彬彬。而他一讲话，一表态，那男子汉的阳刚之气马上会显露出来。他的工作日记的扉页上这样写着：“你要有所建树，就得不同寻常；就得忍受超于常人十倍以上的痛苦，否则就投降。”他正是这样做的。
去年的春天，当不少改革者都感到日子难过、心情不畅的时候，来厂里调查肖雪的前后有六个调查组，提出了四个方面的21个问题，厂里纷纷扬扬，都说肖雪要被投进监狱了。而肖雪却对市里的一位领导说：“我是准备把尸体丢到北海的，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改革的出路没有第三条。”
肖雪是湖南人，毕业于哈尔滨商学院中药专业，曾在南宁市中药厂工作。1984年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开放包括北海在内的14个沿海城市以后，北海市招贤引进人才，肖雪即像“鲎试剂”一样敏感地意识到自己干事业的天地在北海，他第一批应招而来，条件是：当厂长，当企业的一把手。这就是他承包制药厂的开始。制药厂当时是个濒临倒闭的企业，人心涣散，产品滞销，资金短缺，厂房破旧，设备落后，千疮百孔，可以说肖雪是受任于危难之际。他的第一着棋是抓销售，以销售救生产，对推销系统实行改革，推销人员实行承包责任制，他自己也到各地市场去摸行情。就像对付一潭死水，肖雪先把销售——这个排水口打开了。
就在制药厂要有转机，未有转机，肖雪在外头日夜奔忙的时候，制药厂家里发生了一件事：上面给厂里两个去中医学院进修的指标，每个指标工厂负责出费2000元。一位副厂长没有和别人商量、特别是没有经他肖雪同意，就给自己的妻子报了名，工人们对此十分不满。肖雪历来对用权力谋取私利的行为誓不两立，他回来后，即把那位副厂长撤职，同时当众宣布取消他妻子的入学资格。
大概是从这件事引伸出来的教训吧，肖雪在去年春天夺标承包北海市罐头厂一开始就提出，原来的领导班子人员一个不用，工厂不设副厂长，只设厂长助理。肖雪说：“工厂只能有一个中心，只能是厂长说了算。”对于作为厂长的权力肖雪看得极重，他允许别人提意见，允许别人和他争吵，但绝不允许任何人不执行厂长的决定。他认为目前我们许多企业的失算就在于权力分散，“寺里的住持太多”，因而形成无休无止的内讧和内耗。肖雪承包了制药厂以后，又承包了北海市罐头厂，目前这两个厂，都没有设副厂长，只设厂长助理。他说：“助理只是助手而已，办工厂绝不允许有人和厂长争权。”
对于和厂长争权的党支部书记，肖雪亦不能容忍。肖雪目前还不是党员；他申请过入党，没有被批准。但他认为，书记只能协助厂长工作，在工作中起监督保证作用，不能另搞一套，特别是不能成为厂长决策企业的障碍，更不能背后搞厂长的
“小动作”。正是从这一点出发，或是由于肖雪在这一点上不肯让步，承包三年多来，制药厂已换了两任书记，现任书记张南胜是肖雪从罐头厂请来的。张南胜说：他和肖雪配合得很好，因为他觉得发挥肖雪的作用，对党的事业有利。
肖雪承包两个亏损厂，都在短时间内扭亏为盈，生产效益、工人收入大幅度增加，用肖雪的话说，这正是他“实行独裁”的结果。
肖雪常把自己比做一条“狗”，他说自己除了报效“主人”之外，六亲不认。肖雪来北海干事业，只身一人，图的是无牵无挂，他认为事业的成败和亲友的多少成反比，亲友越少越好。自从他和个体办幼儿园的苏小虹结婚以后，找上门来认亲戚的不少，肖雪一概不认，有人说他是“冷血动物”，他从不反驳。他认为我们现在许多事拖拉、扯皮、效益低、亏损重，原因之一就是主持事的人太温情，关系网太大了。肖雪对人“无情”，对己也“无情”，有功则奖，有过则罚。去年冬天厂里一个车间失火，损失7000元，当事人受处分，扣工资，肖雪自免三个月岗位津贴。别人开会迟到，肖雪定罚不让，有时肖雪自己迟到，同样认罚。厂里一个工人为了分房子和他打架，他说：“你打我可以，但房子只能按规定分，职代会定下的事情，我无权改。”厂里被肖雪罚过的干部职工不在少数，但忌恨他的人很少，因为肖雪不对人搞报复，不给人小鞋穿，即使打过他的人，只要严肃处理了，他也不去计较。记者问他：“谁是你的仇人？”他说：“我只有对手，没有仇人，只是有人不把我当对手，而是当仇人，他们不是和我竞争，而是总想把我搞垮。”
肖雪看重厂长的权力，却从不以权谋私。去年厂里的年终奖，工人多少，干部多少，一等多少，二等多少，方案由他订，然后交由职代会讨论。谁都知道，论贡献，他最大，论工时，他最长，然而他的奖金自己不提，完全由职代会讨论；而且职代会讨论时，他回避，他说，在这些事情上，不能以自己的权威影响工人的情绪。在采访过程中，肖雪领我看他们的“鲎试剂”生产车间，以及“鲎试剂”成品柜，原来“鲎试剂”是白色的晶体，是在无尘、无菌的情况下提取出来的，不是自身的洁净，“鲎试剂”怎么能对其他细菌毒素产生那么迅速的反映。肖雪说：“领导企业的人就得像‘鲎试剂’一样。”
对于“伸向企业的手”（包括某些新闻单位）肖雪常常采取“不合作”的态度。前些时有家电视台来厂里拍新闻片，专为肖雪拍了特写镜头，放映前提出要交600元，肖雪当即声明：“放不放由你们，钱我不出；事先你们为什么不讲条件，事后提出就对不起了！”另一电视台邀肖雪作某次歌咏大奖赛的主持单位，价码是3万元，肖雪说：“我的‘主人’没有给我这个权力。”据说山东某地开什么运动会，要北海赞助3万元，市里分给制药厂2000元，有关人士对肖雪说，这是市里点了头的，肖雪说谁点头也不行，阎王老子来了也不行。对于这种事，肖雪总是硬着头皮顶，当然也有许多情况是顶不过去的，比如他的汽车司机得罪了交通部门，民警把车扣住，没收了驾驶证，他只得去上下疏通，只得摆上丰盛的酒席去陪笑脸、说好话。去年一年工厂用于这方面的开支近十万元。对于我的采访，肖雪说，他一开始也是抱有戒心的，以为是要他们登什么广告呀，赞助点什么呀，后来说清楚了，肖雪说：“我是越来越滑头了。”
就在记者采访的时候，市里已决定要肖雪承包第三个企业——北海饮料厂。这一天上午，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精神有些不振，他说他在整夜地考虑，计划饮料厂的承包方案，这是一家具有800万元固定资产的企业，引进的设备，但因产销不对路，已处于半停产状态，市经委向他交待，先要把生产搞上去，他回答说，还是先把销路打开、变死水为活水。
肖雪的个人生活倜傥不羁，似乎有点吊儿郎当，衣服撕破了不缝，钮扣掉了不缀。就在我去采访时，他的蓝上衣沾着油漆，鞋子沾满了污水。他说，这样可以随随便便地接近工人。肖雪虽然不断出席北海市的一些体面活动，但至今还不会打领带，宾馆的服务员笑他乡巴佬，而他却是第一个在北海日报上登征婚广告的人。肖雪在工厂里颐指气使，而有时到了他爱人办的幼儿园却趴在地上，让孩子当马骑。
肖雪就是这样一个人。
在采访回来的路上，陪同我前去的市委宣传部的小廖说：
“肖雪总以为他是在个人奋斗，其实，市领导是很支持他的，一个副市长曾说过，只要公安局不抓他肖雪，我们就用他，是他救活了我们的两个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