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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瑞雪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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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05-21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延安瑞雪
毛锜
龙年新正,天灰蒙蒙的、阴沉沉的。人们还正在围炉谈笑,觥筹交错的品尝着年味。忽然有位电视台的朋友把车开到门口,邀我上延安去过元宵节。“干什么?这么火烧毛燎的”;“怎么?你对那边的‘转九曲’、闹秧歌不感兴趣?”经不起他一阵怂恿,我略为打点,就轻装颠簸了大半天,便置身在宝塔山下了。
今日的延安,虽然不像30年代末斯诺夫人所说的“像西方二千五百年来朝圣帕那斯山上的特尔斐那样”是一个神秘的所在,但毕竟因为它曾是革命者故家的缘故,像是以它独特的风姿和魅力,吸引着成千上万的中外游客。听说去年单来延安参观访问的离休老干部就有两千一百多位,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回娘家”的;至于抱着一种新鲜好奇心情来看一看的海外侨胞、港澳同胞,近几年也是人数激增,不绝于途。就是今年春节期间,我们还在延安邂逅了一批肩挎照相机的港澳青年,真有点出乎意外。
我们兴冲冲地赶到延安,可翌日早晨打开宾馆的窗户一看,却只见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延安四周的河川已白茫茫一片。楼房戴上了银项圈,山峦成了白头翁,梢林变成了玉树琼花,就连平日最显亮的宝塔,此刻也浑似一位披着白绸披肩的勇士一样,挺拔威严地屹立在这陕北高原的风雪里。尽管是乍暖又冷,春寒料峭,但望着窗外一派诗意盎然的雪景,我却喜不自胜了,并情不自禁地低吟起韩愈那首著名的雪诗来:“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要说,延安对我并不怎么陌生,因为从50年代以来,我断断续续经常来这儿作客。在我记忆的感光板上,既有延安桃李芬芳的春景,也有延安荞红芦白的秋色;既有延安山丹丹开花的艳丽色彩,也有延安牧羊人高哼信天游的图像。然而亲自目睹延安城沐浴在一片皑皑的春雪里,还是第一次,怎能不叫人倏然动情,喜上心头呢。
电视台的年轻性急的朋友,一大早就跑了过来,看见我悠然自得的倚窗赏雪,不耐烦地催我:“走,咱们干脆到野外去捕捉延安的雪景吧!”
说时迟,那时快,不一会儿,我们便驱车来到了四十里铺。路边就是几户人家,我们蹒蹒跚跚地爬上一个山坡,眼前就是一并排三个窑洞的小院落,门前贴着鲜红的春联,窗棂上照例是玲珑剔透的各色窗花,地地道道的陕北风味。经打招呼后,我们进了窑洞。男主人赶忙为我们取烟泡茶,女主人则用笤帚为我们拍打身上的雪,三言两语便热乎起来。也不是什么“最难风雨故人来”的一时兴奋,只不过是见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是“公家人”,他们就习以为常的热情起来。
男主人姓郑,今年刚60出头。宾主寒暄片刻,老郑忽然拿起桌上的一支唢呐,鼓起腮帮试吹了几下。我那位电视台的朋友有了新发现似的拉着老郑的胳膊:“怎么,你还会来这玩艺儿?瑞雪兆丰年,你就给咱们乐一番吧。”这个提议也许正中老郑的下怀,他高兴地说:“那有甚,不过要到院子里去吹。”“院子就院子。”我也来了劲儿。说着老郑便从邻家叫来一个年轻的同行,于是一对唢呐迎着飞舞的雪花吹奏起来了。开始就我们几位远道而来的看客,可不大工夫就招引来左邻右舍的乡亲和一大群毛头孩子。当电视台的朋友扛起他的“远射程武器”——摄像机的时候,这一老一少就吹得更起劲啦。一会儿是《得胜回营》,一会儿是《迎亲嫁娶》,慢慢地又吹奏起人们耳熟能详的《蓝花花》和《拥军歌》来了。尤其是这后一曲一吹奏,仿佛又把人们的心带回到那对往昔峥嵘岁月的美好追忆中去了,连我也按捺不住跟上低哼“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的歌词来。联想到近几年在城市里耳闻目睹一些人一味地以权谋私,另一些人盲目地追求所谓“自我价值”,乃至于弄到“情不知何所钟,魂不知何所系”的地步。对照此情此景,抚今追昔,真不由得叫人思绪绵绵,感慨万千。
该不是老郑的唢呐真的感动了刚刚履新的龙公吧,铺天盖地的雪越下越交上劲了。我们只好作罢返回窑洞。可那悠悠扬扬的唢呐声带着我那飘逸无羁的思绪,依然还在远处的空间回荡着似的。当老郑又捧过来第二杯热茶时,我才由“余音绕梁”的境界中醒悟过来,意识到要把主人好好感谢一番。可还没等我来得及开口,老郑却反倒略带歉意地说:“我吹的都是老一套,让你们见笑了;可惜我儿子不在家,要是他看到你们,准会给你们吹奏一曲《十五的月亮》呢。”听了这句深情的话,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更好的言辞来答谢了。哎,热情好客的延安人,一见公家人总是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心都掏出来啊。
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没有一点减慢的迹象,而女主人公又几次要张罗着为我们做饭。不敢再叨扰了,我们连忙起身告辞。车在冰雪覆盖着的公路上开得很慢,二十里铺的窑洞、桥儿沟的鲁艺旧址,都静悄悄地目送着我们。公路另一旁的延河,挟带着一块块的冰凌,款款不息地流淌着。可我的心潮却一直起伏不已,心想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延安人民的心地、襟怀和情愫,仍然是那样的博大、宽厚和纯洁,就像这车窗外白漫漫的雪野一样。
“远山云鹤聚,老树玉龙斜”。延安的瑞雪啊,是一场热的雪,喜的雪,让人们心里暖烘烘的雪。蓦地,我觉得这眼前的雪野,是不是延安母亲在喜迎改革开放的龙年之际,为考一考它的儿女而铺开的一张白色稿笺。是啊,我得认真想想,倘若真的如此,那么,我能经受得住这场严峻的考试吗?我又能在这张稿笺上写些什么,才不至于玷污它的厚重和洁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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