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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在夜深处——重庆干电池总厂印象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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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07-27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光在夜深处
——重庆干电池总厂印象记
碧森
重庆,曾织一幅灯火的夜景,亮亮地嵌在我的心屏。第一个城市改革试点的异彩,将我诱惑,让我迷幻。
光彩暗淡了吗?四年后,再访山城,晚报上一篇谈论重庆改革步伐缓慢的文章提到,电力不足,1/3企业的能力未能正常发挥,密集的灯火变得稀稀落落了。
心境噔地抹上了暗色。
害怕光明的记忆也稀落了,我甚至不敢再登枇杷山,去观赏渝城夜景。
减弱了,浮在面上的亮度;揭开山城一角,见到的并非沉沉夜幕。光源总是在底层奔涌,正像岩浆在地壳下沸腾。
屹立在市中区高处的重庆干电池总厂,五十年前就为夜行者提供一线光明。今日,我又感受到光之源泉的不竭。
人类已经能够利用核能发电照明了,似乎不再注意不起眼的电池;不过留心一下,方知我们的生活还须臾离不开它。多年以前,当我告别山村小城,也告别了几乎每夜不离手的电筒,长久以来关于电池的概念淡漠了;霎时间猛然醒悟,手腕上的电子表,挎包里的照相机,随身携带的录音机,都靠着电池的能量才不致成为废物。它的用途是一条绵延不断的路,一个个新品种是路上相继盛开的花。走进重庆干电池总厂,琳琅满目的样品显示了电池工业发展的历程。主人介绍说,他们能生产四个系列九种规格的各型干电池,说起与厂的历史一样久的第一代产品火车牌,新品种高容量的大市民牌,一层柔光亮在自豪的脸庞。高功率、高能量,扣式、层叠式……小小电池,竟也是五彩缤纷的世界,吸引他们去研究开发。
厂长刘红鹰的话语急促铿锵,我觉得一股热流穿过胸间,觉得测出了手中握着的电池的质量。他使我清楚地看到一条红线,产品质量与人的质量之联系。
刘厂长肤色的黝黑、线条的刚毅,就给你一个靠得住的印象。
就是他,两年前单枪匹马闯进了这个老企业。厂里谁都不认得这位突如其来的男子,他也不认得任何一个将要朝夕相处的职工。不过他认准了一条真理:真正在创造电能的不是上层而是下层。有人为官一天三趟往上跑,他倒一天天在下头泡,座谈,神聊,摸熟了门道,得来了高招。
他力排众议,起用了两个能人,进了四个学经营管理的大学生,安置到重要岗位;企业管理,产品质量,生产组织,供应销售,新品种开发……一系列老问题,都梳理了一遍。理顺内部生产关系,招数并不新,关键在于从实践中认真去解开那令人头疼的乱网上一个又一个疙瘩。
一动作,就不免冲撞,上上下下的压力围聚而来。还有外部的:停电,停水,原材料涨价……有钱也难使这些“鬼”推磨。
党支部书记周洪裕等一班人支持他,工人们支持他。当然也有人笑看他怎样对付困境。一串动人的数字就是结果:1987年初预计全年将因原材料价差损失460万元以上,年终实现了税利603万元,比上一年还增加37.3%……
我记下了头三个数字,只因它们一下击中了我的神经;缺乏色彩的数字素来引不起我的兴趣。我盯着电池的商标
“大市民”,忍不住插话:“这大市民是什么意思?”
“说起市民,人们一般都说小市民,现在是反其意而用之。”厂长敏捷地回答。
小市民习气、小农意识的割除,或许在这商标的诞生上也能体现一隅?尽管老产品火车牌畅销不衰,为新产品轰轰烈烈的出台,他们在报上刊登征集商标广告,聘请专家评选,上千位应征者都得了奖金,选中者自然高额报酬。尔后又有“大市民杯迪斯科大奖赛”。它的名气一下在山城张扬起来。
我正想赞叹一声,他却话锋一转,诉起苦来,非常自然地……我不曾想到,制造给人带来光亮的电池这活儿,竟只能用黑、脏、毒、累四字来概括。离象征现代化管理的微机房不远,是建厂初期的原始作坊,搅拌石墨、沥青、乙炔的处所。厂区飘浮黑尘,运载工人上下班的客车,座垫亦染黑了。一年向国家上交的利税相当于再建一个电池厂,想更新厂房设备却贷不到款。我理解厂长的叹息。他去过法国、英国,见过点世面,不是那种想显示自己的亮度而希望黑暗永远伴随的人。他还筹划着把产品打进国际市场哩,他多么需要一个得心应手的用武之地。
他没提到自己的窘境。我从旁得知:他一家三代挤在一间二十多平方米的屋里。但他不回避黑暗,正因为有黑夜,才需要去创造光源。
创造光明的人,只配生活在物质的和精神的黑暗中吗?我一直没有再去登高观山城灯景。大城市色彩斑斓的灯光装饰得辉煌,在创造新的光源的人面前,似乎突然消失了诱惑力。我祝愿犹如岩浆喷发般,来自底层的人的巨大能量有一天全然释放,那才是中国真正的壮观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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