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不变”应“万变”——由承包基数引发的思考 [复制链接]

第1版(要闻)
专栏：改革话题

以“不变”应“万变”
——由承包基数引发的思考
本报记者 江世杰
一、变不变？
如果说，“包死基数，确保上缴，超收多留，欠收自补”是企业承包制高高树起的一杆旗帜，那么，“包死基数，确保上缴”就是这巍巍旗杆赖以矗立的基础。
是的，这个上缴基数的确定，有的是企业同政府主管部门在谈判桌上进行长时间讨价还价的结果，有的是经营者在招标承包的“擂台”上战胜对手而定下来的。但不管属于哪种情况，只要发包承包双方一经签字盖章，那一纸合同也就有了神圣的、不可轻易改变的法律效力。
然而，自从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在全国推进价格、工资改革，一些经济理论工作者就耽心：环境条件一变，承包制肯定维持不下去了！一些厂长、经理掰手指头、揿计算器，诉说因原材料涨价、副食品补贴而减利增支的大量数据。更有一些企业强烈要求修改合同，降低基数，甚至提出中止合同，退出承包！
承包基数，变还是不变？
二、不能变！不必变！
7月15日，国务委员、北京市市长陈希同在北京市工业工作会议上慷慨激昂地说：当前，各行各业特别是工业企业，是否下大力量提高经济效益，是衡量我们真下决心闯物价、工资改革关，还是假下决心闯关的极其重要的标准。要真闯关，就必须信守承包合同，承包基数不能变！要严格依法办事，企业不仅要负盈，而且要负亏……
也是7月15日，财政部副部长迟海滨在刚开幕的全国财政工作会上郑重宣布：企业承包要严格按承包协议办事，努力提高经济效益。企业包盈了要执行协议，包亏了也要执行协议，不能包盈不包亏……
表面看，这是“上头”不让变，不准变。其实，这是当前改革大局所要求的。一方面，理顺价格体系不可避免地会引起物价总水平上升；另一方面，又要确保大多数群众生活不致降低。解决这个矛盾的重要办法是长工资、发补贴。然而，这都需要钱呐！如果调低上缴基数，那就意味着有一大笔钱到不了国家手里，这怎能不令“当家人”发愁、着急！
在经济理论界，也有相当多的同志不同意普遍调整承包基数。他们认为，承包制的特点和本质，就是通过确定基数把企业与国家的经济关系“一头包死”，激励企业多创利多留利。过去，他们反对政府有关部门害“红眼病”——见企业多得了就调高基数。今天，他们也反对企业害“软骨病”——一遇困难就要求调低基数。殊不知，基数这一头包不死，就等于自己砍自己的双脚，自己拆自己的基石。一句话，坚持承包制的企业自己否定了承包制！
在基层，许多锐意改革、胸怀全局的实际工作者也认为，从总体上说，承包基数不仅不能变，而且不必变。前不久在全国企业承包经营责任制座谈会上，湖北襄樊市经委主任杨德录就在不同场合发表过这样的意见。这位在企业工作过多年、对企业现状和承包过程了如指掌的行家，列出了许多“不必变”的理由：第一，当初确定承包基数时就为企业留有余地，递增速度、实现利润、上缴数额都没有满打满算；第二，指令性计划比重已经不大，相当多数的产品在投入产出链条中属于“高来高走”，需要企业消化的减利因素并不很多；第三，企业管理普遍落后，可以挖掘的潜力很大；第四，许多企业“外包”了并没“内包”——企业内部配套改革搞得不好。努力把“内包”搞好，经济效益会随着干部职工的积极性一起大幅度提高……他介绍说：今年襄樊市预算内187家工业企业全部承包到1990年。今年上半年的销售收入、实现利税和实现利润，分别比去年同期增长3成到5成。他满有把握地预测：到年底，至少有90％的企业能完成承包基数。
“当厂长的应该为国家分担困难，可不能变着法子要上级调低基数！”说这话的是广西柳州市罐头食品厂31岁的厂长肖刚华，他的体魄和精神状态，都叫人想起民谚：初生牛犊不怕虎。今年初他在招标承包中战胜数名对手走马上任，接手管理这个连续两年亏损200多万元的厂子，条件是到1990年共实现利税107万元。在广西，罐头行业普遍亏损。他接手不久，就赶上主要原材料白糖计划内供应量大幅度减少，计划外白糖和包装用薄膜的价格大幅度提高。但是，他对调减基数的事想都没想，把全部心思用在了经营管理上。结果，罐头食品厂45天扭转亏损，4月底就完成了今年全年的承包指标。6月中旬，我去这个厂采访，只见厂区黑板上醒目地写着：今年奋斗目标：实现利税120万元。这就是说，3年任务一年就超额完成。我请他就这个问题谈点感想，他不假思索冲口就说：“嗐！只要你舍得埋头弯腰去挖，企业的潜力大得很！”接着他讲了一个例证：他到厂不久发现，每生产一吨蜜饯凉果，要耗费白糖960公斤。稍有点数学常识的人都会吃惊：这怎么可能？他马上组织力量查找原因，结果发现是地下输糖管道锈出了窟窿，相当数量的白糖没到车间而漏进了下水道里。果然，输糖管道一经修好，每吨蜜饯凉果的耗糖量就降到了670公斤。至于包装薄膜的消耗，在他用价值工程原理进行成本分析以后，也很快降低了40％。
显然，经营者高昂的改革志气加上严格的经营管理，会使企业产生出强大无比的消化减利因素的能力。但考虑到我国几十万个企业情况千差万别，对某些产品价格不允许放开的企业，到年终由国家适当补偿（调减承包基数是办法之一），也是合情合理的。
三、只有“不变”才能“万变”
总体上价格全部放开，承包基数不变，这对所有企业来说，无疑都是漩涡、险滩，沼泽、雪山，隘口、雄关。从中央到地方的许多领导同志，从外国学者到中国研究人员，发出了几乎一致的预言：在这一场不讲情面的市场竞争中，将会有10％至20％的企业败下阵来，成为优势企业兼并、承包的对象，或者倒闭、破产。
对这一可能出现的情况该怎样看？是坏事还是好事？是倒退还是进步？是惋惜、诅咒还是为之欢呼？
30多年来，我国的产业结构、资源配置很不合理。长线，怎么也截不短；短线，怎么也上不去。市场不需要的东西，他那里年复一年照样生产；市场紧缺的商品，又总是千呼万唤出不来……
30多年来，我们的企业娇生惯养，根本经不起商品经济海洋里的惊涛骇浪：靠调给低价原材料和贷给低息资金才能组织生产；靠“跑步（部）前（钱）进”——国家投资才能扩大再生产；经营不善发生亏损，就向政府哭诉，要求补贴或者减免税利。这实际上是抽健康者的血输给晚期癌症病人，以维持其生命。
30多年来，我国企业享受着各级政府浓厚的“父爱主义”和宽厚的“保护政策”（当然，也有“恶婆婆”式的管制、干预），经营管理水平始终在“三低三高”——劳动生产率低、产品质量低、经营效益低，原材料消耗高、能源消耗高、产品成本高”的“盘陀路”上转圈圈。企业的许多干部工人，坐着“铁交椅”，捧着“铁饭碗”，拿着“铁工资”——吃着大锅饭，以致人的素质不断退化，懒惰、散漫、马虎、凑合，像病毒深深侵入他们的肌体……
可喜的是，经过10年改革，我们终于找到了有可能治愈上述顽症、痼疾的“仙丹妙药”——在价格改革中坚持承包基数基本不变，促使那10—20％的企业在竞争中被兼并、被承包或者倒闭、破产。这样搞下去，“不变”就会换来“万变”：产业结构将实现优化性重组；资源配置也将更趋近于合理、科学；企业经营者将兢兢业业、奋发图强；广大职工身上将会重现中华民族艰苦奋斗、勇敢勤劳的传统美德；企业的“三低”将变成“三高”，“三高”将变成“三低”……
以“不变”应“万变”，是历史赐给我们的一次良机。这机会难逢难遇，然而又稍纵即逝。眼下，从中央到地方各级领导机关的当务之急，是要抛却“父爱主义”，换上“铁石心肠”，对企业要求降低承包基数的哭诉，先来个充耳之闻，置之不理…… “一朵忽先变，百花皆后香。”哪个地方、哪个部门先做到了这一点，哪里的企业就有可能在竞争中遥遥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