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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问?人生——治学问题随感录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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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08-19
第8版(副刊)
专栏:文化雅俗谈

学问?人生
——治学问题随感录
陈平原
一个废寝忘食读书做学问、不逛公园不看电影、连约会谈恋爱都不忘带上英语单词本的书呆子,十年前是小说、戏剧、电影歌颂的对象,如今则成了嘲讽的目标。这样纯而又纯的学者今天固然还有,但数量定然相当可怜。尽管可能被讥为“迂腐”、“缺乏生活情趣”,可我还是觉得这种把学问等同于人生的人可敬可佩,而且颇为羡慕他们内心的充实。他们当然也有痛苦和烦恼,但那可以通过努力工作获得成功来治疗,而不像自我分裂的现代人一样,成也痛苦败也痛苦,干也烦恼不干也烦恼。
十年前我们会因为费希特的《论学者的使命》、格拉宁的《奇特的一生》而激动得浑身发抖,而今则只会付之一笑。还不只是年龄增长缺乏激情的缘故,最根本的是对学术的崇高感表示怀疑,不大愿意再做祭坛上光荣的牺牲。做学问辛苦这谁都知道,问题是这辛苦的劳动是否有意义,总不能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学术进步”而贡献毕生精力吧?也许,对终极意义的追寻,本身就没有意义。可人活着总得有个精神支柱,叫一个不信学术的人全心全意搞学问,也实在有点残忍。这几年文科学子纷纷告别学术研究,有经济上的原因,但更主要的是学术信仰的幻灭:“这劳什子,到底有什么用?”真正告别学界的也还好,最苦的是那些拿不起放不下永远徘徊于学界内外的青年学者。用一个朋友的话来说:留在寺庙则不信念经拜佛,返出山门又不愿托钵化缘。
本文无意论证哪一门学问的永久价值或崇高意义,而只是想做点自我心理治疗,平静平静骚动不安的心灵,于治学于人生或许都不无好处。
我以为,作为一名学者,大可不必执著于如何提高学问的地位,而是把学问从生活的目的降为“手段”。不是为了学问而活着,而是为了更好地活着而作学问。这当然不够崇高,可我想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更实在些。既然一个人的气质、志趣都更适合于当学者而不适合于经商、从政,那么就当学者好了。至于学者之所以千方百计读书做学问,就好像经商的千方百计赚大钱,从政的千方百计当大官干大事(至于当大官是否真的就能干大事,那是另一回事)。如果学者有幸提出一个新理论或出版一部学术著作,那不过像木匠打了一个好书柜、医生治好了一个重病号一样,当然会很高兴,可说不上特别崇高。不同之处只是,医生不好意思在他治愈的病号身上盖印,学者却在著作上署了名。
不再在学问与人生之间划等号,而只把做学问作为一种职业工作,这样可以解决很多人内心深处学问与人生的矛盾。人生的意义和乐趣不只体现在这些学术论文上;追求的是成为有学问有情趣的“人”,而不是只会做学问的“机器”。这样一来,学问以外的兴趣,不只是一种调节精神的休息,而且是人生中同样很有意义的部分。
既然做学问也只是一种职业工作,那么一旦兴趣转移或干不下去,调个工作,从政去或者经商去,没有什么可指责的,谈不上什么“堕落”或者“不贞”。“清高”云云可以休矣。学界中不乏本不宜于治学而又苦苦撑持者,要是他们肯脱下长衫,到别的领域去闯闯,也许更有出息。所谓“人才流动”,我想应该包括这种精神上的自我调整和自我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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