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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众”与“脱俗”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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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08-22
第5版(文艺评论)
专栏:

“从众”与“脱俗”
吴方
弹指五十年,谁也想不到“俗文学”的含义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昔日,在致力于研讨“俗文学”的郑振铎、刘半农、茅盾那里,“俗文学”也就是“民间文学”的意思。如出自无名氏创作的歌谣、传说、野语村言,体现着植根于草莽市井的精神活动与审美创造,是与雅文化圈内氤氲的文学大异情趣的。现在所谓“通俗文学”,虽然也不属跻身大雅之堂,却非“土产”,成了以适应大众口味为旨归的文人有意识创作。也是开放中的约定俗成。大众从这种样式的出版物中获取精神消费,在旅次中,在工余饭后,舍间灯下,凝神屏息,消磨于字里行间,似多有消遣的兴味而无“杭育杭育”的遗风了。
写与读、生产与消费的既分离又互为依存,表明社会分工、市场经济机制对文化生活以及文学活动的渗透,已逼迫着眼光的调整。商品化的事实,不管你皱不皱眉头,依然使通俗文学“走俏”。虽然也产生了鱼龙混杂,浮滥一时的弊端,同时也意味着竞争和检验。长远看,读者的口味也会变化,读者即或是掏钱买醉过隐,也逐渐会在心里盘一盘:类似“烟、酒”的读物是否真能令人陶醉和过瘾?软性读物虽然往往以漫无深意读之,但假货和平庸终究也会引起“逆反”。商品价值规律的作用,最终不是使通俗文学的质量降格充数,而是同艺术规律一道,决定着它的利钝兴衰。
通俗文学的主要课题在于摸索自身运动的规律。除非有违社会法规,修剪和整饬不是办法,也不必要求它承担非其所宜承担的任务。如果要求它也附庸风雅,如一本正经地解释什么重大主题,附以教化的“光圈”,反至不俗不雅,弄巧成拙。没必要让苹果树结石榴。这也如通俗歌曲总是与美声唱法相“格色”一样,各有各的行当、手艺、风格形态。通俗文学应有自己的看家本领、自己的“一招鲜”,而所谓功夫、招数又并非掺兑佐料或涂饰化妆品等伎俩,其骨子里本应酝酿一份独特的经验,透出一份创造精神的。只是这种经验和创造系结着它特有的叙事风格,善讲故事的效果和“从众”的口味。于是,这问题其实是要紧的:通俗文学怎样独家经营自己的绝活儿?
一旦要求叙事的本领,“写着玩儿”给人“看着玩儿”,也成了不容易的事。
吸引读者以至于抓住读者的心思,将其引入通幽的曲径、迷魂阵,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得不止,通俗文学的叙事魔力,也就不单纯依赖题材本身那种
“血淋淋”或“香艳艳”的刺激。单靠耸动题材,行之不远。实际上,一些佳作如扬州评话《武松》,如阿瑟·黑利的畅销书《航空港》、《大饭店》等,细想,其风光之所以摇曳,尤在于叙述加工的能力,即在体物、观人、察世的基础上善于组织矛盾,设置环环相衔的冲突波澜,有分有合的脉络线索。唯其叙述放得开又收得拢,或欲盖弥彰或欲彰弥盖,读之便欲罢不能,趣味也不待言的。显然,通俗文学与严肃文学的叙事态度和方式是有区别的,或者说“看世界”、“讲故事”的方式所取不一。前者更着重对生活表象的戏剧性组织,在艺术假定性的契约默许下,挖掘和呈现大千世界中的种种可能性,追求刺激、惊奇、悬念的效果。所描写的也许无足深论,也不必“较真儿”地看待。但一个虚构的神奇世界,不也和实在的世界有种种关联吗?在有意思的讲述中,在你对事件、动作、情节因果的紧张期待和恍然了悟的松弛中,也不妨了解了解世界上有如许种种人和事,种种可能发生的纠葛恩怨,不妨对这个世界的某种真相有一番强烈的印象和观感,甚至在由陌生到熟悉的阅读过程中,有了新鲜的审美经验。这道理有点儿像看杂技与魔术的道理。其中未必有多少抒情和思考的余地,叙事性不断演变其“戏法”,吸引你进入它的圈套和过程,从而引起了一种不如此便无从得到的经验和感受。娱乐和快感并不都是庸俗无聊的。
通俗文学的叙事方式也许比叙述内容更值得琢磨。
琢磨怎样把故事讲得更有意思,意味着
“从众”——一番新的适应和征服。同时,在有意思的故事中又不妨引向人生经验的开拓,对生活的理解热情以及信息的传递。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讲故事又可以超越故事本身,超越既定的模式,意味着“脱俗”——克服平庸与浮滥,而叙述的“脱俗”,首先在于意识的
“脱俗”。对于通俗文学而言,商品化固然是它应运而生的因缘,而在文化心理上挣脱旧体制的束缚,发展人的通达自由的想象力和思维能力,则更是活力的源泉。
显然,当社会文化环境和心态处于封闭和凝固的时候,通俗文学便只能萎缩和畸形,因为这样的社会不鼓励人有想象力。因此,通俗文学叙事能力的发展,也并非挑两件时髦的时装来装点一番,其内蕴在于打破行为与心理的机械、僵化、齐一,呼唤着一种创造性的生活与心智能力,在叙事中开辟人的想象天地和思维潜能:侦探、惊险、科幻、言情,本属展开想象的领域,设谜和解谜的过程本应凝结智慧,“既出意料又归情理”,人们也能感到这种洽趣入神之境也并非惰性思维的产物,尽管读罢仿佛只是开心过瘾而已。大科学家爱因斯坦喜欢读读通俗小说,也许他需要劳作之后的轻松消遣,而在消遣中亦未始没有对其科学思维的无形补充。通俗文学的“益智”作用愈来愈被认可,这正如下棋打牌不能皆以玩物丧志去看待一样。
热燥之后的通俗文学,能否在“从众”与“脱俗”之间择路而行,我想叙事能力大概是其自我生发的关键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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