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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泪——一个承包大户沉浮录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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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08-31
第2版(经济)
专栏:

荒山泪
——一个承包大户沉浮录
新华社记者 胡宏伟 浙江科技报记者 李春华
今年6月的一天,浙江省江山市62岁的农民周仁望怀揣毒药,颤巍巍地跨进了省政府信访局的大门。他双眼噙泪,悲愤难言:如果再求告无门,只能以死抗争!
一个当年远近闻名的荒山承包专业大户,受人尊敬的县人大代表,何以在短短的几年之后,竟落到了这般境地?
昙花一现
1982年,推行山林承包责任制的春风吹拂着偏远的浙西山区。
江山县(后改市)上余乡有一片名叫黄陈岗的黄土丘陵。乡里早先在这里建起了占地170多亩的农牧场。然而,全场10多个劳力惨淡经营数年,依然一片荒芜,入不敷出。面对这个沉重的包袱,乡领导想起了“洋秀才”周仁望。
周仁望1952年毕业于上海第一医学院。后来辗转回故乡上余卫生院行医。他有一手种茶育果的好手艺。1973年,曾因种桃植梨而被当作“暴发户”批斗抄家。当乡干部向他谈及承包农牧场时,心有余悸的周仁望不能不三思而行。然而,几乎每个干部都拍着胸脯,许下了掷地有声的诺言:承包政策长期不变,有政府和法律撑着,天塌不下来!
1982年12月,周仁望与乡企业办公室签订了为期30年,承包荒山170亩的合同。
“典型”就这样诞生了——《江山报》以大幅标题在头版头条登载了这条消息,并配以短评,全县上下为之轰动;
冷寂的黄陈岗顿时变得车水马龙。市、县、区领导们纷至沓来,满耳全是亲切的关怀与热情的鼓励;
很快,周仁望被指名当选为县八届人大代表。
最使周仁望定心立志治山的是,1983年初春,省、市、县、区司法部门在上余乡召开了保护专业户权益会议。会议宣布,对侵害专业户权益的人,不论官职大小,坚决严肃处理。作为特邀代表的周仁望听后信心倍增:“我算是铁了心了!”
承包的当年冬天,周仁望带领全家20多口冒着风雪搬到了艾草遍地的黄陈岗,苦干一个冬春,投资近万元,开挖桔穴3500多个,撒下碳胺尿素5000多公斤,磷肥8000多公斤,钾肥3500多公斤。一株株桔苗、松苗、泡桐吸取着他们撒下的血和汗,在这穷山僻壤扎根生长。周仁望憧憬着未来,期待着收获。
四面楚歌中的苦斗
当周仁望在黄陈岗卧薪尝胆,奋斗了两个春秋之后,厄运悄然降临了。
1984年11月,上余乡政府以“集体经济困难”为由,擅自决定将周仁望承包地范围内的800平方米房屋、1口池塘、水井及10多亩土地以6万元的价格卖给与之毗邻的江山县建筑公司砖瓦厂。周仁望坚决不同意。两个多月后,城关区委书记刘善富到农牧场制止了这一违背合同、侵害承包人权益的错误。周仁望的利益暂时保住了,然而自此之后周仁望和他的百亩承包地开始失去了往日的荣耀与安宁:
大电灌护缸器被窃;1.5公里的广播线被毁;变压器无故被拆,只得靠点煤油度日;岗上的桔树、杉树遭到附近群众的多次哄抢……
周仁望先后口头、书面数十次报告乡政府请求帮助,但始终石沉大海。曾经热闹非凡的黄陈岗变得门可罗雀。信用社不再是笑容满面,大量的钾肥、尿素只能到外地高价购买。要求协助治理果木病虫的报告也根本无人理会。
8位转包户中有6户灰了心,先后弃地而走,致使16.25亩地近乎荒芜。周仁望向乡政府反映此事,根本无人理睬;当他打算将这些地转包他人时,乡政府又拒绝办理。周仁望艰难地捱到了第5个年头。1987年,他终于盼到了第一次收获:5000公斤桔、125公斤茶叶、2000公斤油茶青果……农牧场已经从昔日的满目荒凉变得颇有几分绿意:60亩柑桔,50亩茶园,几万株松、杉、桃、李和泡桐,在风中绽红吐绿。
然而,丰收带给周仁望的不是喜悦。就在这一年,上余乡政府以管理不善,出现荒芜(其中转包户抛荒占多数)为由,先后派出干部11批100多人次赶到黄陈岗,或“娓娓”劝说,或厉声喝斥,要周仁望退出承包。黄陈岗第二次奇妙地热闹起来。
几乎是在同时,完善林业(经济特产)责任制工作在江山市红红火火地开始了。今年2月,工作队进驻了上余乡。周仁望这个头号承包大户自然首先引起了关注。经过“充分协商”后,工作队拿出了一份调处书:几万株松、杉、泡桐被一笔划去,只留下26根杉树给周仁望临终作柩(另付390元补偿费)。几十亩柑桔归乡政府所有,只给了周仁望几千元折价款。这点钱连柑桔苗木成本都抵不上。留给周仁望的仅有26.37亩柑桔,而继续承包这片桔园的上交基数已经比过去翻了数番。这对于极需休养生息的周仁望来说,实在难以承受。
周仁望绝没有料到合同就是这么个“完善”法。他四处跪求“高抬贵手”。3月25日,双方就调处书条款相争到午夜。周仁望不得已签了字。这份调处书规定,周仁望必须于第二天立即与乡政府就26.37亩桔园签订新承包合同。周仁望思前想后,实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家20多口艰苦劳作5年多的血汗就这么付之东流。第二天,他拒绝在新合同上签字。3月30日,乡政府送来令周仁望心碎肠断的一纸通知:所有土地作自动放弃承包权论处!
30年不变的承包合同就这样转瞬间被“完善”掉了。就连那少得可怜的几千元折价补偿费周仁望至今也分文未得!
周仁望近几年在承包的170亩土地上累计投资4万元,至今还欠债5000多元。想起满山小树,想起那些渗透着自己血汗的不眠之夜,年迈的周仁望不禁老泪纵横。周仁望发出了成百封申诉信,踏遍了区、市、省有关部门的大小门槛。然而,3个多月过去了,周仁望的申诉仍没有结果。
“周仁望事件”画外音
周仁望以当年人人称道的承包荒山带头人,成了抵制“完善合同”的“钉子户”,这在小小的江山市再度形成了引人关注的冲击波。各种议论纷起,其影响已经超出了“周仁望事件”本身。
据市委农工部称,现在江山市除了周仁望这个少有的“钉子户”外,广大农户一致反映完善合同是“为我们办了一件大好事”。然而,恰恰是记者在江山短暂停留的3天中,数批农民登门诉说苦衷。另外,据有关部门反映,这次全面完善责任制工作在一些乡村已经受到了基层干部、农民的强烈抵制。一些承包户被“完善”后不服,上市法院申诉,得到的答复是“爱莫能助”。
适时适地地完善合同,旨在更有力地推动生产力发展。它直接关系政策信誉和农民收益。但是,在有些干部手中,这项审慎的工作却成了运动式的刮风,不问青红皂白的一刀切。为农民创造一个稳定的政策环境是我们工作的关键。完善只有在稳定中才能循序渐进。政策与法,政策与生产力绝不应该成为一对互相对抗的矛盾体。检验我们工作的标准只有一个:是否发展了生产力。
究竟何时才能根绝这种人为的“政策风”,脱离实际的“一刀切”,让农民放心大胆地去养育土地?
(新华社供本报专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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