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同李政道讨论“对称” [复制链接]

第8版(每周文摘)
专栏：

毛泽东同李政道讨论“对称”
《大自然探索》1988年第3期刊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诺贝尔物理奖获得者李政道《我同毛泽东的会见——对称在物理和政治中的含义》一文。摘录如下：
“请你谈谈，为什么对称是重要的？”毛泽东问。
那是1974年5月30日，当时中国仍处于文化大革命的灾难之中，“四人帮”居于权力的峰巅。我十分痛心地看到，在这个文明古国，我出生的地方，教育几乎完全停止了。苦闷之中，我急切地希望找到能够改变这种状况的办法，哪怕改变一点点也好。
没想到那天清晨约六点钟，我住的北京饭店的房间里电话突然响了。我被告知，毛主席打算在一小时后，在中南海住处见我。尤其使我感到惊讶的是，见面时他想了解的第一件事竟是物理学中的对称。
根据韦伯斯特词典，对称的意思是“平衡的比例”，或者“产生于平衡的比例的形式美”。在中文里，对称有几乎完全相同的含义。从本质上说，这是个静止的概念。而根据毛泽东的观点，社会进化的基础在于变革。动态，而非静态，才是唯一重要的基本要素。他强烈地感觉到这种认识对于自然界肯定也是对的，所以奇怪为什么对称会在物理学中占有那么崇高的地位。
在我们的会见中，我是唯一的客人。我们的坐椅之间是一个小茶几，上面放着铅笔，笔记本和两杯绿茶。我把铅笔放在笔记本上，把笔尖指向毛泽东，然后再把笔尖转向我。铅笔转过来又转过去。我指出，这运动没有一刻静止，但这整个过程却具有对称性。毛泽东很欣赏这样演示，并且问到对称的更深含义，问到物理学家能否仅仅根据对称性原理真正描述出普遍规律。我解释了爱因斯坦根据等价原理的对称要求而建立的相对论所具有的深远意义，我们讨论了粒子和反粒子之间的对称以及它们产生和湮灭的动力学过程。看起来对称所具有的美感简洁性与其含义的深刻普遍性的统一给毛泽东留下了很深印象。他为自己一直没有时间学习科学而遗憾，但他仍记得并很欣赏生物学家阿瑟·汤姆森所著的一套著作，那还是他年轻时读过的。
我们的谈话逐渐从自然现象转到人类活动。我谈到教育同创造性、同社会的健康发展是不可割裂的。谈话结束时，毛泽东接受了我的建议，中国的教育应该加强。后来这导致大学“少年班”的建立，让那些聪颖过人的十三四岁的优秀学生跳级进入大学学习。
在文化大革命制造的巨大混沌中，这次会见带来的只不过是微量有序。然而，它在某种意义上却揭示出人寻求自然界对称的迫切愿望同他建立富有意义的平衡社会的强烈要求之间的相互关系。第二天，我在机场收到了毛泽东的送别礼物：一套阿瑟·汤姆森的1922年版原版著作《科学概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