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蝈蝈村夜话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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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1988-09-12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蝈蝈村夜话
季清荣
蝈蝈村是秋夜起的乳名。我心中的蝈蝈村才是真实的蝈蝈村,就连笔下的每一个文字都是蝈蝈声凝练的音符呢!
迁移到城市了吗,蝈蝈村?
秋夜本该是我默读脚步,构思乡情的露汁。盐城建军桥头,有好几十笼子的蝈蝈音韵像我饥饿时远眺的袅袅炊烟,勾住我沉默而郁悒的脚步。眼睛借桥头路灯一亮:石桥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农人,身边有一担拳头大小的六角形竹笼陪着鼾声。最先挽留住我好奇心的是这绿色的蝈蝈声音,像母亲用筛子撮米的嚓嚓声,像父亲赶牛的铃铛声……
“要买蝈蝈?明天再说吧。”那几个农人翻起身子对我悄悄地说。我说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们粗犷的声音从蝈蝈声里钻出来:
“蝈蝈村来的呀。”
哦,蝈蝈村,是从我老家来的。我并没有把话全吐出来,然而,我像孩童一样伸出纤嫩的手捧着蝈蝈笼子里的声音,那声音并不是一只拳头大的笼子所能装得下的。我其实不会做生意,但是我欣赏到蝈蝈村人的乡音,听蝈蝈声唤回的童趣,就慷慨地对卖蝈蝈的故乡人扯开了:
“明天,你们等市幼儿园的小朋友放学时,把蝈蝈笼挑过去,准能卖一些。”他们点点头,点了一枝“大金狮”香烟,那喜悦的面容借着亮光一闪一烁。翌日,他们按我说的做了。到幼儿园接孩子的父母亲挤到门口时,那飞出来的小孩一听到嚓嚓沙沙的吟唱,个个缠着父母掏口袋。卖蝈蝈的农人夸我有绝招,要带我下馆子喝两盅。我说:“给我一笼子蝈蝈就够了。”他们很为惊奇,眼睛似乎在说:大人还像小孩子,童心不泯呢!说一笼子蝈蝈是骗人的,笼里其实只有一只,但那鸣叫声“有一笼子”倒也准确。我把蝈蝈拎到宿舍。因为是蝈蝈村来的人,我知道如何喂养蝈蝈,使蝈蝈声永不枯萎。于是买了青豆和菜叶,天天喂。蝈蝈的歌声把我的梦拉得好长好长。
已逝的奶奶对我说过,我们蝈蝈村以前叫“蝗虫村”。那些年,蝗虫能啃掉人的皮肉呢。飞来时黑压压一云片,栖息在田畴,绿油油的庄稼眨眼间成了禾根的干叹。“蝗虫村”是蝗虫的天下,而会唱歌的蝈蝈早被这帮家伙欺凌得远走高飞了。
蝈蝈的歌声像我童年时失去了的项圈。父亲去世的那一年的秋夜,我学着父亲教我的用大麦秸编织蝈蝈笼,将小动物圈进笼子,挂在月牙驻足的楝树梢,让它的长歌充实秋夜。以后当兵,碰巧赶上自卫反击战。我和几个战友住在“猫耳洞”里窥视越军行动,住了半个多月,连湿漉漉的目光都寂寞了,不寂寞的只是洞沿上的蚂蚁。正当我做着故乡梦,忽然一只蝈蝈跳到我沾有火药味的鼻尖。我惊愕,兴奋,满以为它是从故乡飞来的。从此“猫耳洞”成了“蝈蝈洞”,蝈蝈洞里再也不寂寞了。
蝈蝈村是蝈蝈叫出名的,蝈蝈村是卖蝈蝈富裕起来的。我一见到街头卖蝈蝈的农人,总觉得他们就是我自己。我一听到嘹亮而悦耳的蝈蝈声,犹如踏进迷人的村落。一走进蝈蝈村,如同踱入蝈蝈城,四下响起贝多芬的“田园交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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